“啪!”

    一封旧信拍在石桌上。

    正为她斟茶的欧阳徐动作一停,惊讶地看着她。

    “去年年底,奈何在千灯阁接到一桩生意,千两银票刺杀一名施州龙头派弟子,信是去年七月之前从黔中、山南一带送出来的,具体什么时间送到千灯阁,以及送信人的形容,欧阳先生可有印象?”

    欧阳徐怔愣了片刻,笑道:“还以为钟娘子是来问在下和令师的渊源呢!”

    钟迟迟端起茶盏,垂眸饮了一口,等着他回话。

    欧阳徐微微一笑,道:“不瞒娘子,奈何作为排名第二的杀手,其灯下委托信一直很多,我们千灯阁是不会拆阅的,至于娘子所说的,这封信何时送到,由谁送到,请恕在下未曾留意。”

    钟迟迟放下茶盏,抬眸笑道:“上月中旬,崔离奉旨前往洛阳,向欧阳先生询问不归那桩生意的来源,欧阳先生也是这么同崔离说的?”

    欧阳徐含笑点头。

    钟迟迟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千灯阁为杀手和买家牵线,是不是真的守口如瓶到皇命也不奉?”

    欧阳徐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下虽立身江湖,也是我朝子民!”

    “哦?”钟迟迟伸出一只手指,将喝空了的茶盏一推,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一个异族人,带着一袋红宝石来千灯阁,先生手下竟然毫无察觉?”嫣红唇角微勾,“千灯阁要是就这点水准,还能发觉家师的踪迹?”

    欧阳徐微微笑道:“娘子有所不知,来买命的人,自己也是惜命的,固然杀手的职业操守在于保密,我千灯阁也是如此——”

    “因此,千灯阁的守灯人,是一位眼盲的前辈!”

    钟迟迟一愣,失望地垂下了手。

    那茶盏没了她的指尖支撑,持续着又转了十来圈,便惶惶地停了下来,杯口横倒,显出几分残凉。

    欧阳徐盯着茶盏看了两眼,道:“虽然当时未曾留意,但娘子若想知道,可以再委托千灯阁调查!”

    钟迟迟笑了起来:“欧阳先生可真会做生意!”

    欧阳徐笑道:“钟娘子的请托,在下可以做主打个五折。”

    “五折是多少?”钟迟迟问道。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怔忡,旋即微微一笑,道:“五百零一两!”

    钟迟迟愣了愣,问道:“一两是怎么回事?”

    他含笑不语。

    钟迟迟心里生出一丝古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摇了摇头,暂时放下心中疑惑,看了欧阳徐一眼。

    要确定欧阳徐身上是什么巫咒,她需要接触到他的身体才行,可欧阳徐的轻功不在她之下,要抓住他并不容易。

    好在她也不是来找人打架的。

    “欧阳先生中的是什么咒?”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欧阳徐目光陡然锐利,很快又平静了下来,语气沉缓,道:“果然是他!”

    钟迟迟打量了他两眼,笑道:“我师父素来不爱同人打交道,真是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让他对你下手?”

    欧阳徐摇了摇头,道:“下咒的人不是令师,中咒的人也并非在下!”

    钟迟迟讶然扬眉,伸出手,摊掌在桌上:“给我看看!”

    欧阳徐略一犹豫,缓缓抬起右臂,将右手放在了她掌心。

    他的手看起来肤色略嫌苍白,入手时柔软而冰凉。

    钟迟迟忍不住捏了捏,他手微微一缩,没有挣开。

    “还是有感觉的啊!”钟迟迟笑道。

    欧阳徐这才收回右手,淡淡笑道:“若是毫无知觉,也长不长了。”

    钟迟迟笑了笑,道:“天残咒!”

    “此咒施于身,可指定部分躯体残废——”她忽然顿了一顿,目光轻佻地往下转了一转,笑道,“不错了,只是废了右手!”

    “咳咳咳……”欧阳徐一时不防,呛得满脸通红,咳了许久。

    钟迟迟嘻嘻一笑,道:“为什么是右手呢?”

    欧阳徐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正了正神色,道:“先祖父原为故人部属,后因故离心,才遭此劫难!”

    钟迟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上未散的红晕,笑道:“说得那么正经,不就是叛主受罚吗?这样看来,中这么个咒也不冤枉了!”

    欧阳徐默了片刻,轻叹道:“那人没有要先祖父的性命,却教我们欧阳氏世代子女均受右手天残之苦……”

    “也不至于世代!”钟迟迟不以为意地笑道,“天残咒最多只能持续七代,施咒者要是能力差一点,说不定三代就结束了——”

    说到这里,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欧阳先生有子嗣了没?”

    欧阳徐垂眸不语。

    钟迟迟笑道:“不如生一个看看?说不定已经没了呢?”

    欧阳徐淡淡道:“钟娘子可能除咒?”

    “我不能啊!”钟迟迟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上次作巫,到现在还没恢复呢!至少也得两个月后才能除咒。

    想了想,问道:“你祖父是背叛了谁?哪一年中的咒?”

    欧阳徐沉默了。

    钟迟迟等了一会儿,猜想着大概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不能告诉她,便起身道:“不说就算了,反正明天到了御前,我还是能听到!”

    就在她转身之际,欧阳徐开口了:“皇泰二年,先祖父亲手缢死了前朝恭帝。”

    钟迟迟猛然回头,盯着他看了许久,笑出声来:“这可真是……”

    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你怎么确定是我师父下的咒?”钟迟迟好奇地问道,“我师父这么年轻呢!”

    皇泰二年至今已有四十六年,虽然她也不知道杨月眠究竟多少岁,可外表看来真的就二十多岁模样。

    欧阳徐道:“先祖父中咒之后,施咒之人便不知所踪了,便是创立了千灯阁,也终其一生,未能找到此人踪迹,先祖父临终前,请人画下此人形貌,供后人寻求——”

    “天授元年,有千灯阁弟子在吴县偶然得见令师,只觉神貌相似,虽然年岁不符,料想也脱不了关系。”

    “在下接到消息后,立即从洛阳赶往吴县,可惜先前千灯阁弟子的盯梢已经被令师发觉,等在下到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她,笑容温和而柔软:“其实今日不是在下第一次见到钟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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