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英国公不是来看袁清洛的,而是冲着她而来。
    一来,便将伺候的人,连带着袁清洛都是一并撵了出去。目光便是幽沉地落在裴锦箬面上,却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高深莫测。
    裴锦箬双眼微微浮肿,却还算沉得住气,没有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败下阵来,她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外祖父想要说些什么。
    说起来,他们祖孙二人,还是头一回,这般安静地相对而坐。
    “你与我说说,你和福王、还有燕二公子到底有什么纠葛?”老英国公终于是开了口,一开口,便是直截了当。
    那夜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老英国公会听说,裴锦箬半点儿也不意外。
    “与福王不过在大相国寺有一面之缘,这件事,表哥也知晓。至于燕二公子,我们是同窗,他与枫哥儿有些往来,也帮过我。”裴锦箬语调淡淡。
    老英国公目光沉沉,看她良久,片刻之后,端起桌上已经温了茶水,一饮而尽,将茶碗放回桌上,这才道,“你可知道,你表哥查到,穆王殿下和燕二公子的箭囊之上,比其他人的多了种味道。这种味道,并不怎么起眼,却恰恰正是能诱得狼狂性大发的东西。”
    说到此处,老英国公见裴锦箬已是白了脸色,不由微微黯了双目,“总之,有些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你还是尽可能不要掺和进去的好。”说罢,他便是起身,大步而去。
    门开了,又关。
    桌上的烛火因着门风,晃悠了一下,映得她面容之上光斑明灭,隐隐绰绰。
    因着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永和帝自然是再没了春猎的兴致,待得确定燕崇的伤只需将养就没有大碍之后,便颁下旨意来,三日后,圣驾就要回京。
    虽然有些扫兴,不过,徐蓁蓁也知道圣命难违,谁让出了这样的事儿呢?别说陛下了,就是她,知道燕崇出了事儿,心里也不怎么好受。虽然有些遗憾,到底只是撇了撇嘴角,没好说什么。
    既然旨意已经下来,众人便开始着手收拾行装。
    眼看着,明日便要动身返京了,这一日,洛霖却是亲自来了裴锦箬安置的这处院子。
    “裴三姑娘!那日之事,我们公子说了,还要多多谢你,只是,他如今起不来身,没有办法亲自来谢,但不说却是不行,还请你看在他伤了的份儿上,劳累一下,过去一趟。”洛霖自来是个不苟言笑的,那一番话更是平铺直述的,不见半分起伏,绿枝瞥了她家姑娘一眼,嘴角翕动了一下,便要上前说话。
    裴锦箬沉默片刻后,却是道,“有劳洛护卫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便过去。”说罢,已是扭身进了屋,绿枝没有法子,只得跟了上去。
    “姑娘,你若是不乐意,那便不去。”绿枝小心翼翼地觑着裴锦箬的脸色道。说什么要请姑娘过去,好谢谢她,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裴锦箬转头看她那脸色,不由得抿嘴笑了,“如何能不去?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去不成的。”他们是都要回京了,燕崇却是暂时挪动不得的,只怕还得在猎宫养上些时日。从他伤了回来,到现在,就是徐蓁蓁也去瞧过他了,可她却一直没有露面。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法子,终归得见的。他今日派了洛霖直接登门来,那便已是等不了了,而且,明日就得走,今日也合该去见一见。否则,以他的性子,还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什么事儿来。
    绿枝却还是有些迟疑,“见或不见的,都不打紧。最要紧,姑娘要自个儿心宽。”
    虽然姑娘什么也没有说,但自从那日从内场回来之后,姑娘的情绪便有些不对,她都瞧在眼里。起先,便是哭了一场,怕本就吓着了,老英国公来时,还浮肿着眼皮子。后来,老英国公来了,关起门来,与姑娘说了一会儿话,说了什么不知道,过后,姑娘倒是没有哭,神色亦是淡淡的,瞧不出端倪来。但这几日,却连门也未曾出过。
    旁人不知,绿枝却是知道的,她家姑娘与燕二公子之间,按理......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的,哪怕是随着徐二姑娘一道,也是名正言顺,不会落人口实,可偏偏,姑娘恁是没动。
    若说,这当中没有什么,绿枝怎么也不信。
    裴锦箬听罢,不由笑了,“好丫头,放心吧!你家姑娘的心,本就宽着呢。”
    说是收拾,她也不过就是回房取了个东西,便算得停当了。
    带着绿枝,跟在洛霖身后,一路到了那日来过的,燕崇安置的地方。
    这已是猎宫的配殿,能住在这里的,自然都是永和帝最为亲近信重之人。
    午后,风儿清徐,渐渐有了些和风暖日的味道,吹得人身上有些犯懒。
    这里,没了那日送燕崇回来时,慌乱嘈杂的模样,倒是安静了许多。
    廊上,一道玉白色的身影徐步而来,廊芜两侧,种着柳树。他们刚来时,还不过才抽了叶子,这才几日的工夫,已成了一帘翠幕。
    风儿撩动之间,柳条轻摆,映着那长身玉立,行止之间满是天生华贵的姿态,当真让人想起芝兰玉树四个字。
    可惜,裴锦箬却知道,眼前这人的骨子里,较之他面上的春风和暖,不知冷了多少倍。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垂下眼去,蹲身敛衽,“穆王殿下。”
    萧綦其实老远就已经看见了她,行止端庄大方,与那些个他常见的大家闺秀也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裴三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一边虚扶一把,笑着让她免礼,一边目光着意在她面上盯了盯,不是错觉,这裴三姑娘对着他时,那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疏离,悠远而淡漠。
    从头一回见面起,便是这样。
    可她那一双眼,有时,却又让他莫名地觉得熟悉,真是奇怪的女人。
    萧綦心里想着,多了些探究的谷欠望,面上还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裴三姑娘可是要去看望表哥?他伤得挺重,尤其是腿上的伤,都见骨头了。不过,表哥底子好,有太医精心看顾着,很快就会好转的。只是,表哥不肯好好喝药,这倒是个难事儿,裴三姑娘去了不妨劝一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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