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阴云笼罩在天穹之上。

    金陵城外的紫银山,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一路通往了山顶庞大的山庄。

    “好像要下雨啦?”

    在车内后座上,少女探出头,隔着玻璃仰望天穹:“诶,好像看到了……阴家还在更上面,他们不觉得麻烦么?荒郊野岭的连个超市都没有,买包纸巾都要出门开车一个小时吧?”

    “阴家哪里用得着自己下山去买纸巾啊。”

    旁边的兄长被逗笑了:“小莹你记得到了阴家之后不要乱开玩笑。”

    “我这不是让你放轻松一点嘛。”

    崔莹撇了撇嘴:“二哥,万一和你相亲的是个坏女人怎么办啊?我听说那个女人在天文会里恶名昭彰诶,你会不会家宅不宁?”

    “这都是长辈们的意思,否则人家才看不上我这个瞎子呢。”崔宁无所谓地笑了笑:“大不了走个形势,然后大家各过各的……你看,你三哥夫妻两口子婚后感情不也不错吗?”

    “那是例外,三哥人脾气那么好,不也隔三差五的被折腾的搬到外面住么?”崔莹叹了口气:“大伯说,过几年我也该结婚了。”

    “你还小呢,想什么呢?”崔宁抬起手,精准地敲了小妹一个爆栗:“放心,我已经和大伯说好了,让你自己去选个称心如意的,只要你别一发了春就被外面随便什么男人拐跑了就好。”

    “二哥最好啦!”

    崔莹欢呼起来,抱着哥哥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直到崔宁吃不消,将她推开,她才消停了一点。

    她在规矩森严的家里呆久了之后,出来就好像放了风的麻雀,看什么都稀奇,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直到最后,愣了一下。

    “诶,前面有个人……”

    在盘山公路的前面,道路的旁边,有一个灰衣的背影在缓缓向上,手里抓着一个早已经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茫然又无奈。

    “什么人?”崔平看不到,问司机。

    “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没有坐车,一个人在往上走。”司机看了一眼:“是个升华者,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去阴家给他们老太爷祝寿的吧?”

    “二阶?”

    崔平感应了一下,似是有些错愕,不过很快,皱起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挺温和的气息啊,对我们没有敌意。”

    “长得好像还很好看……等一下,停,停车停车!”

    崔莹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愣了一下,连忙向着司机呼喊。

    “怎么了?”崔平不解。

    “槐、槐、槐诗诶!二哥!那个是槐诗诶!”崔莹扭过头来,兴奋的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就是那个乐园王子!超帅的那个!我还问你借了钱买了他的卡呢!”

    “……”

    崔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顿时有些无奈。

    “刘叔,停车吧。”他说:“既然遇到了,正好载一程,说不定还能给小妹要个签名。”

    崔莹欢呼起来。

    然后,山路上对照着手机导航茫然向前的槐诗就看到了,前面的车停在了马路边上,在落下的车窗里,陌生地少女向他招手。

    “是槐先生么?去阴家的话,我们载你一程。”

    “这么好的吗!”

    槐诗一愣,旋即惊喜,加快速度追上去,看到副驾驶的门缓缓开启。

    “多谢多谢。”

    他坐进车里,向司机和后车座上的两位道谢:“没想到导航上显示的是直线距离,贪便宜就没打车,劳烦各位了。”

    “没关系,出门在外互相帮忙嘛。”崔平客气地点了点头,可崔莹却兴奋地从后面探过头来,脸颊通红,看着他的眼神让槐诗有些害怕。

    “请问槐诗先生你方便给我签个名吗?”

    “啊?”

    槐诗一愣,看到她递上来的卡片和签字笔,旋即恍然,苦笑了一下点头:“好的……但说实话,请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我其实不像直播里那样的。”

    可崔莹的眼睛依旧眨巴眨巴,充满期待。

    槐诗叹息了一声,借过笔和卡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崔莹,草字宝盖头下面一个玉。”

    “好的。”

    槐诗将卡牌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努力地用自己最公证的字迹写上:多谢崔莹小姐载我一路——槐诗。

    崔莹迫不及待地拿回卡片,然后哦吼吼的怪笑起来,然后连忙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槐诗和自己的卡片,不知道发到哪里去了。

    “请不要见怪。”崔平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小妹在家里呆久了,没怎么出过门。”

    “没关系,说实话看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我还挺开心的。”

    槐诗腼腆地笑了笑,随口问道:“请问两位去阴家是拜寿么?”

    “是啊,顺带相亲。”崔莹无奈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的兄长:“为我哥。”

    槐诗一愣,旋即看向他的视线怜悯起来:“总感觉你的相亲对象会很可怕的样子啊……朋友你要小心啊。”

    “……”

    这话崔平就没法接了。

    所幸,没过多久,前面的山庄就要到了。

    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依稀能够看到山庄前面的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车,前面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升华者比比皆是。

    “好大的房子啊。”

    槐诗往前挺了一点,歪头仰望着远处巨大的牌坊,忍不住啧啧感叹:“这不是比我家大多了嘛。”

    十足的像是土包子。

    崔平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槐诗的声音:“好了,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好了……毕竟也不好连累你们。”

    “嗯?”崔莹疑惑地抬头,“你不是来拜寿的吗?”

    槐诗推开车门,冲着崔莹微微一笑。

    “不,是要债。”

    车门关上了。

    他站在原地,挥手望着车辆渐渐远去,然后按了按风衣旁边美德之剑的剑柄,抬起头,向着正门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路的车水马龙,在门前站定。

    等在门前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弯腰:“先生,请出示您的寿宴请帖。”

    “抱歉,我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槐诗耸肩,坦然地摊开手。

    管家愣了一下,表情却没有变,毕竟在阴家做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见识都没有,在稍作犹豫之后便开口说道:“能否告知一下您的姓名,让我向里通报一声?”

    “槐诗。”少年如是回答。

    老管家心中迅速回忆着这个名字,很快,抬头问:“是天文会的槐先生么?”

    “不。”槐诗摇头,平静地说:“是新海槐家的那个槐诗。”

    老管家的眼神微微一变,顾不上失态,转身向内走去。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就急匆匆的从门后出来了,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阴言。他看到槐诗,脸色越发难看,左右看了一眼之后,就扯着槐诗的衣服将他扯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竟然还敢来这里?”

    槐诗看着他混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为什么你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阴言没好气儿地翻眼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来了容易,想走就没那么方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是你,现在掉头就走,别给自己找麻烦,槐诗!”

    槐诗耸肩,“如果我偏要找呢?”

    阴言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许久,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行吧,我敬你是个爷们。明年的今天我给你过忌日。”

    说罢,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大门,示意他自便。

    槐诗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风衣,指了指往来宾客身上的西装:“没穿正装也没关系么?”

    “想死的话,你哪怕是脱光的也无所谓。”

    阴言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门里面去。

    就在所有宾客或是好奇或是意外的视线中,槐诗摇了摇头,抬头望了望大门肃冷的样子,感受到脊髓中扩散开来的死亡预感,微微一笑,踏步而入。

    .

    大厅里,阴言终于找到了主事的阴崖,低声说了情况之后,阴崖愣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后,他沉声说。

    “等会儿我带他下山,不能搅了老太爷的寿宴。”

    这时候,从后面赶回来的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低声禀报:“老爷说,既然来了,就要有所安排。省得有人说我们阴家不知礼数……”

    “……”

    阴崖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阴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看了看门口的方向走进来的几个姐妹,冷笑了一声,也准备走了,却被其中的一个女人拦住了。

    “别急着走啊,四哥。”

    她问,“听说三姐看上的那个男人也来了,你知道在哪儿么?”

    “阴幸,你叫我一声四哥,四哥给你个劝,别去招惹他。”阴言低下头,在自己那位姐妹耳边低声说:“别老爷子寿没过完,你就进了灵堂,多不好?”

    “四哥你你说笑话呢?”阴幸冷笑了一下:“你要舔小九你去舔啊,何必吓唬我?”

    “劝,四哥已经劝过了,你要找死,我也不好拦着。”阴言向着偏厅的方向努了努嘴:“就在那边,你最好离远点,惹火了他,你的小狼狗也护不住你。”

    在阴幸身后的那个男人听到他这么说,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显露出一丝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别想着出风头压她一头。”

    阴言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惋惜地摇头:“你比不上她。”

    他转身离去了,留下阴幸在原地,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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