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完一曲《长门怨》,年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珠,皇上已经一个月没翻她的牌子了。
    宫里人人都说,是因为贵妃诞育双子,产后伤身,皇上心疼,所以心思都放在关心贵妃了,无暇理会六宫嫔妃。
    “她不好,便谁都得不了好。”敦嫔年氏含着泪水,满是幽怨地道。
    “娘娘,贵妃的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宫女菊簪在旁边说着安慰的话,“您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夜色深了,奴才服侍您去内殿歇息吧。”
    年氏摇了摇头,修长纤嫩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她幽幽道:“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菊簪叹了口气,娘娘哪儿都好,就是太容易伤春悲秋了。
    “娘娘,这《长门赋》可不吉利,您快别念了。”菊簪忙道。
    年氏低低叹了口气,“若得相如赋,千金何足惜?只可惜,本朝没有司马相如。”
    菊簪低声道:“昨儿,奴才听清澜殿的宫女说,宁妃娘娘听到咱们殿中传出的琴声,很是不喜呢。”
    一听宁妃不喜,年氏再也顾不得哀怨,浑身一个激灵,“宁妃?!”
    菊簪点头:“是啊,贵妃娘娘产后体弱,不能理事,六宫事物全权托付给了宁妃和裕妃。”
    年氏咬着嘴唇,脸色有些不佳,如今是宁妃和裕妃掌权,宁妃若是要借机治她的罪,她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把琴收起来吧。”年氏深吸一口气,如是吩咐。
    翌日清晨,宁妃揉着沉沉的太阳穴,叹着气道:“老喽,不过就是熬夜处理了些琐碎事物,今早便不舒坦得紧。还是裕妃妹妹年轻体健。”
    裕妃今日来到清澜殿,无非是来商议眼下宫中事物的。
    裕妃笑着说:“最近天热,姐姐睡得不安也是有的。”
    忽的,裕妃眼中一闪,“难不成是被南面的靡靡之音给吵扰着了?”——裕妃这话不过就是打趣,清澜殿与漪兰殿虽然离得近,但也足有一刻钟的路程,岂会传到宁妃耳中?
    宁妃不由冷哼了一声,“才一个月没侍寝,便整天哭天抹泪。不晓得还以为这是跟陈皇后似的,被幽禁了多少年了呢!”
    裕妃捂嘴笑了,“宁姐姐把敦嫔比作陈后,未免抬举她了。那陈皇后虽是废后,可毕竟当过皇后,出身可说是一等一的尊贵。”
    宁妃撇嘴:“哼,成天弹奏《长门怨》,哀切切跟个弃妇似的!”
    裕妃笑着说:“姐姐莫理会她,宫里的女人若是自己想不开,那只能做一辈子怨妇。”
    宁妃哼了一声,“她如今又不是我宫里人,只要别惹到我头上,我才懒得去沾染她的骚气呢!”
    裕妃笑了,打量着碧纱橱中,七阿哥弘旬正躺在一方四面合围的花梨木小床上酣睡着,“七阿哥养在正殿也有些时日了,瞧着白胖了不少。”
    宁妃笑得灿烂,“这孩子倒是与我十分投缘呢。”——现在的宁妃颇有几分“有子万事足”之态。
    “那是自然,生恩不及养恩大。”裕妃一味捡着好听话说,甚至极少在宁妃面前提及七阿哥生母汪氏。
    宁妃手中摇曳着一柄苏绣牡丹团扇,“六月酷暑,懋妃那里总嚷嚷着冰不够用,齐妃也跟着裹乱,吵吵扰扰,真是叫人耳根子不清静。”
    裕妃笑着说:“凡事按照定例来便是了。”——懋妃从前做嫔的时候,冰都够用,如今位居四妃,份例用度全都涨了,冰例岂会不够用?懋嫔此人,没事儿也得找由头生事。
    宁妃点了点头,“妹妹说得是。”
    裕妃又忽的道:“大公主产期也近了吧?”
    宁嫔道:“已经足月了,随时有可能临盆。”
    裕妃笑呵呵道:“刚忙活着给八阿哥、九阿哥办了满月礼,大公主若是得子,咱们又得大出血了!”裕妃话里满是调侃。
    宁妃笑了,以裕妃如今的位份,岂会在意这区区随礼?
    姚佳欣已经出了月子,但身子太虚弱,除了用膳和洗漱,都是整日躺在床上休养,终日参汤补药不断。
    不过人已经搬回了正殿居住。
    六月里,原是已经很炎热了,但姚佳欣体质太虚,根本一点都不觉得冷,一些轻薄绸缎料子的衣裳都尚未上身呢。
    她今日穿了一件荷叶绿的云锦舒袖袄,配一条浅杏黄万象太平马面裙,倒是比旗服穿着舒适多了。她歪在西窗下的贵妃榻上,晒着刚洗过的头发。
    产后气血不足,头发都有些干燥分叉了。素雨正拿着太医院调制的上好发油,为她涂抹发梢,细细按摩着。
    浓云端上来一盏热腾腾的四红汤,这四红汤是用红皮花生、红枣、红豆加红糖熬制而成的,不算稀罕,但补气血甚好。
    姚佳欣接过来,小口慢慢喝着,一碗下肚,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素雨眼瞧着发丝已经干透,便唤了玉缀过来伺候梳头。
    姚佳欣道:“梳个圆髻就行了。”
    圆髻是汉家妇人常见的发髻,竖起来也比较简单,就是把所有的头发一圈圈缠绕脑后固定,有点像加大版的丸子头。
    梳这种发髻,需脸型小巧精致,若是大饼脸梳这种发型只会脸更大。
    姚佳欣发量不算多,因此只用了四支压鬓簪就搞定了。姚佳欣整日都躺着,满头珠翠机会咯得不舒服,因此只点缀了几朵通草绒花,连耳环都不肯戴,简直比宫里的常在答应都素净。
    胤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如此素净清雅的样子,那张同样过于素净不见血色的小脸亦是那般精致小巧。
    姚佳欣忙爬了起来,正要下榻行礼,却被四爷陛下一把摁回了榻上,“好好躺着,别乱动弹。”
    姚佳欣抚了抚略显松散的圆髻,赧笑道:“臣妾身子倦懒,也未曾好生装扮,让皇上见笑了。”
    胤禛指尖拂过她髻上那朵辛夷花绒花,道:“清新宜人,这样就很好。”
    “对了,”胤禛握起姚佳欣的柔软的小手,“双生子的名讳,朕思来想去,想着两个孩儿是在深夜降生的,彼时漫天星斗,灿烂无比。不如,咱们的八阿哥便叫弘星,九阿哥就叫弘昴吧。”
    日字旁大多数好听的字眼儿已经让别人给占去了,以至于七阿哥弘旬的名字那样平平无奇。四爷陛下能挑出不错的字眼儿,定是好不容易思量出来。
    姚佳欣问:“弘昴?哪个字?”
    胤禛笑着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出“昴”字,“是二十八星宿之一。昴宿可定四时,《尚书尧典》有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朕觉得这两字都还不错。”
    姚佳欣笑着说,“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字眼儿,自然是好的。”
    如此她这俩双生包子便是星昴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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