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山的表侄叫王志高,意在志向高大,以后能成大器。

    名字取得倒是好,但这个人却完全配不上这个名字。

    王志高不仅一点志向都没有,还玩物丧志,一点脑子都没有,被一群混混当冤大头带着,他娘实在没有办法,就打发他来投靠赵德山这个表舅,希望赵德山能罩着他一点。

    谁知来恒城没两天,他就上赶着把季峥给得罪了。

    昨晚醉得跟死猪一样被人从锦川阁抬回司令府,赵德山听了差点没直接一枪崩了他,什么表侄,这特么就是来讨债的祖宗!

    赵德山被张旭喝趴下,脸上被季峥踩的那个鞋印还没消,还疼得厉害,一大早就让人宰了十头猪,带着王志高屁颠屁颠的来西郊大营,准备趁着季峥不在,给营里兄弟改善伙食。

    毕竟吃人最短,拿人手软,季峥就也不好计较过去那些事了,又哪知道好巧不巧,撞季峥枪口上了。

    季峥手里拿着马鞭,不动声色的把乔灵护在身后,掀眸随意地扫了王志高一眼:“哟,这不是赵司令的表侄么,昨儿的酒醒了?”

    王志高是个脓包,昨晚那十瓶烧刀子有近半都进了他的肚子,这会儿脑袋痛得几乎要炸裂,呼吸间还是浓烈的酒味儿。

    听见这话,胃里一阵痉挛,也不用赵德山提醒,噗通一下就给季峥跪下:“副帅,我错了,我昨晚不该跟他们在背后嚼舌根,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说完,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胆子小,今天醒来以后浑身都在冒冷汗,总觉得季峥不会善罢甘休,好在还有点脑子,知道找表舅救命。

    “这个兔崽子就是不知死活,副帅,我今天带他来,就是让副帅随意处置的,要是实在不解气,副帅你直接崩了他也行!”

    赵德山说得正气凛然,分明是想用王志高这条命,把自己之前做的那些缺德事也一起一笔勾销了。

    他这算盘打得当真是六亲不认,季峥却没那么好糊弄,眼皮一掀,寒霜似的冷光就锥得赵德山头皮发麻。

    “赵司令,昨晚你侄子亲口说见过上方发来的调令,请问赵司令,我军的调令是可以随随便便拿给不相干的人看的吗?”

    季峥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些,赵德山身体一震,差点跟着跪下去,恶狠狠的剜了王志高一眼,扭头套近乎:“那个,副帅,咱们都是一家人,我……”

    “姓赵的,泄露军机是要挨枪子的,你跟天王老子是一家人也不管用!”

    季峥猛然发怒,赵德山被震得眼皮一跳,老脸白了白,他在恒城把柄太多,季峥随便数出个由头都能要了他的命。

    “副帅,不是我给他看的,是这个兔崽子自己偷偷跑到我书房看的,我不知情啊!”赵德山打算死不认账,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见季峥的脸色没有缓和,又凑到他耳边低语:“副帅,您留着我还有用呢,恒城老狐狸多,势力错综复杂,留着我这条老命能帮您做好多事呢!”

    赵德山声音压得很低,只够他和季峥听见,但姿态谄媚,一张老脸丢地上不要了,都要死了,还要脸做什么?

    见他这样,王志高也跟着哭嚎起来,表舅都不要脸了,他还要脸做什么?

    季峥被吵得心烦,抬脚把王志高踹了个四脚朝天:“闭嘴,再嚎一句老子打爆你的狗头!”

    “……”

    王志高不敢哭了,躺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季峥,赵德山特狗腿的附和:“闭上你的狗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了你吵吵闹闹吗?”

    季峥眼睛一扫,赵德山也识趣的闭嘴,只一个劲的给站在后面的狗头军师递眼色。

    军师跟了他很久,立刻会意,让人扛着猪肉往里走。

    刚过了元宵,各家各户的猪都已经杀完了,赵德山也不知道上哪儿搜罗来的大肥猪,带来的人每个肩上都扛了半头猪,累得哼哧哼哧不停地喘气。

    “站住!这是什么?”

    季峥喝止,张旭配合的上前堵住路,军师拱手行礼:“回副帅,这是咱们司令自掏腰包给营里兄弟改善伙食的,兄弟们在前线辛苦了,这也算是司令的一番心意。”

    “自掏腰包?”

    季峥咀嚼着这四个字,没说收不收,赵德山见缝插针:“对对对,都是我自己给的钱,没拿百姓一分一毫!”

    他是想表现自己有诚意,也显示自己高风亮节没有搜刮民脂民膏,下一刻却听见季峥道:“我看这猪挺肥的,一头怎么也要三块大洋吧?”

    “副帅好眼力!”

    军师夸赞,赵德山和他一唱一和:“只是点小心意而已,还请副帅不要推辞,若是兄弟们喜欢,我让下面的人,每三天送一次!”

    每三天就送十头猪,一天三十大洋,一个月就是三百大洋,要是他们一直驻扎在恒城,一年要多少大洋?

    “赵司令好阔气,我先替兄弟们谢谢司令了!”

    张旭开口道谢,承了赵德山这个情,眼看着气氛缓和,军师和赵德山脸上又带了笑,招呼那些人把肉送进去。

    “副帅两年多没回恒城了,应该很想念家乡菜吧,我府里有个厨子做饭味道很好,我今儿也把他送营里来做伙头兵了!”赵德山趁热打铁讨好季峥。

    他这棵墙头草能在恒城待这么久没被人暗算弄死,靠的就是这一身能屈能伸的本事,为了自保,他舍得下家财,舍得下表侄的性命,若是季峥是个好色的,他怕是连司令府那几个女人都能剥干净打包送到季峥床上去。

    这样的人,利益至上,用得好,可以是一条很听话的狗,但他绝没有狗的忠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

    “军部都不能保证兄弟们顿顿有肉,赵司令好本事,竟然比军部还财大气粗,不如以后我带着兄弟们跟司令混吧!”

    季峥这是暗讽赵德山太有钱都可以自立山头了,一个县城的司令,每个月的能拿到手的钱最多也就二十个大洋,他这么多钱都是哪儿来的?

    是亏空的军饷还是贪污行贿得来的?

    这些钱不需要细查,只要季峥一个电报上呈给军方,赵德山的脑袋就可以搬家了。

    赵德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却还强装镇定跟季峥商量:“副帅说笑了,我手上那些兵什么样您还不清楚么?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您回了恒城,我们自是以您马首是瞻。”

    赵德山把姿态放到最低,明确表态,以后他和他手下的兵都会听从季峥调遣。

    “赵司令想好了?我这个人出了名的心眼儿小,脾气坏,恒城多少人想要我的命,赵司令真的要跟我站在一条阵线,和恒城这些富绅作对?”

    赵德山的脸色发白,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正琢磨着该怎么巧妙地回答,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司令,大事不好了!”

    这个问题被打断得正好,赵德山心里一喜,面上却装出一片恼怒:“什么不好了!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

    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赵德山面前,撑着膝盖老狗一样喘了半天的气才开口:“司令,不好了,苏家三少爷被人断了一只手,苏老爷子气晕了,苏家派人请您过去主持公道!”

    “什么?!”

    赵德山惊得不轻,今儿个是苏老爷子六十寿诞,他原本打算晚一点还要去赴宴的,怎么偏偏在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苏家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赵德山追问,那人摇头:“不知道啊,苏三少爷浑身是血,还躺在苏家大堂呢!”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赵德山踹了那人一脚,提步就要离开,被季峥唤住。

    “赵司令。”

    赵德山回过头来,季峥站在大营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今天阳光很好,空气开始升温,季峥眸底却还是只有尖锐的寒冰。

    赵德山被刺了一下,陡然清醒。

    这两年恒城还算得上是安宁,什么人会跟苏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怨,竟然在苏老爷子大寿的日子废掉苏家三少爷一只手?

    是季峥吧。

    赵德山打了个寒颤,听见季峥好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声音:“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刚刚的问题?什么问题?

    赵德山的脑子空白了片刻,然后想起季峥问他是不是要站到同一条阵线,和恒城的富绅作对。

    季峥手里没拿枪,甚至没有说半个威胁的字,赵德山却有种错觉,如果他给出否定回答,季峥会立刻崩了他的脑袋。

    如果他站到季峥的阵营,那就要一直站下去,不然季峥也会毫不留情的拔掉他这棵墙头草。

    从一开始,季峥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沉默太久,报信的人等不及了,焦灼的催促:“司令,苏家的人还等着呢!”

    赵德山如梦初醒,突然拔枪,在报信的人腿上打了一枪。

    那人倒地打滚,痛苦的嚎哭,赵德山拿着枪,眼神冰冷:“没看见我在跟副帅谈正事吗?就是天王老子也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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