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镇今天的天气尤为不错,午后的日头晒的人暖乎乎的,一些身强体壮的男人已经换上了短袖褥衫,将血管凸起的手臂裸露在外。

    茶肆的生意迎来了高峰期,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放慢,摆摊的商贩斜倚在身后的台阶上,看着万里晴空,花甲老人们翘着二郎腿,小口喝着茶。

    “怎么,选拔没通过吗?别灰心,跟我学酿酒吧,你不是最爱喝杏花酒了吗!”忙过了高峰期,哥哥才得空出来。

    “通过了,但是我想进儒教,长平剑派的长老人很好,给了我一块令牌,我可以去逐鹿书院报道,入儒教。”韩纷想过,只有这么说,家里人才会相信。

    韩纷的一番话如同春雷炸响,哥哥准备好的一番安慰全部胎死腹中,韩纷参加选拔的事情家里人是知道的,有一个可以当神仙的机会,谁不想去试试,小镇上的孩子年年都会去参加选拔,人总要有点念想不是,万一选上了呢?

    这也是家里并没有怎么上心的原因,相当于是买彩票一样,二十块的东西开的出五百万的钞票,听起来是件大事,可如果说万中无一呢,是不是这事也就没那么大了。

    “你……你选……你选中了?”哥哥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语气中的颤抖。

    “是的。”相比之下,韩纷就显得淡定许多,他拿出那块玉牌,放在桌上。

    哥哥小心翼翼地拿起牌子,捧在手心里,看了下材质,不是俗物,看来自己弟弟说的是真的了,顿时觉得这牌子百看不厌。

    “爹娘,你们快上来,有大喜事!”哥哥扯开嗓子嚷嚷着。

    韩父韩母还在收拾客人吃过后的碗筷残羹,听到大儿子的吆喝,回应道:

    “收拾桌子呢,能有啥好事这么着急,收拾完了再说。”

    “还收拾什么桌子,大好事!快上来。”吆喝声更大了。

    “好了好了,这就上去。”韩母随意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走上楼去,韩父跟在后边,心里也是好奇的紧。

    “看看这是什么?认得到吗?”哥哥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般。

    “不就是个牌子嘛,大惊小怪的。”韩母翻了个白眼。

    “哎呦,这种玉,好像不简单。”韩父有些眼光,惊讶道。

    “小纷通过长平剑派的考核了,只不过他想加入儒教,人家神仙给了他这个令牌,他就有资格去拜入儒教了!”哥哥激动的说着,唾沫横飞,比自己酒馆生意好赚了大钱还要开心。

    又一响炸雷,哥哥特别满意父母此时此刻的表情,就应该是这幅震惊的模样。

    许久,反应过来的韩父拿过韩纷哥哥手里的玉牌,仔细端详,韩母本想伸手拿过,但手伸到一半,想到自己手上的油也没怎么清理,就又把手缩了回去,瞪大了眼睛盯着,欲要把没摸到的遗憾看回来。

    午后的街头上出现了三个匆忙的身影,正是韩纷以及他哥哥和父亲,韩父自然对韩纷的说辞抱有疑问,现在自然是要去找人掌掌眼,如韩纷腰间的葫芦一般。

    好在门派放低考核难度的事情是人尽皆知,所以韩纷入选让他们心里把这事划到了尚能接受的范畴。

    怎么说呢,平民百姓,虽渴望权贵之门的荣华富贵、山上神仙的通天之能,可谁心里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自家的儿子终究不是名门望族之后,二老心底是把儿子放到寻常百姓这一高度的。

    三人进了家街边底商,上面挂着一个破旧木质牌匾——藏宝阁。

    说是藏宝阁,可依杏花镇的村民来看,都是些不中用的物件,虽然罕见,可既不能生出银子,也无法让人无病无灾,没什么用处不是?

    “赵掌柜,生意如何?”韩父大踏步走向柜台,声音洪亮。

    “呦,看你这架势,可是淘到了宝贝?”柜台后坐着的是一位古稀老人,据说年轻时云游天下,见识颇广。

    “差不多差不多,哈哈哈哈。”韩父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之色。

    “赵掌柜,多花些银子不打紧,可要仔细一些,麻烦掌柜了。”韩父递出玉牌,语气严肃。

    “嗯。”见韩纷满脸认真,老掌柜也不再打趣,接过玉牌,入手一刹那,神色一禀!

    “这……你从何处得来?”老掌柜满脸惊骇。这等表现在韩父对赵掌柜的印象里,是头一回!

    外人所不知的是,这位赵掌柜其实是二境巅峰的修为,卡在九段已经长达二十年,身为修行之人,当玉牌入手之时,沉寂已久的丹田竟是瞬间活络起来,就连九段的瓶颈也开始松动,有突破的迹象。

    “这是神仙给我这小儿子的令牌!”见到掌柜反应的那一刻,韩父心里的石头落下,暗暗松了口气,打消了最后的疑虑。

    老掌柜激动的满脸通红,虽然凭借他的见识认不出这玉牌的材质,但玉牌带来的反应已经让他知道,这玉牌不简单的很。

    这一瞬间老掌柜想了很多东西,那个已经被掩埋在心底的长生梦被翻了出来。

    如果能把玉牌搞到手,是不是就能修到五境,增加个五十年的寿命,如果有幸到六境,又是一百年的寿命,随后这些想法又被一一否决。

    以他的悟性来说,此生能进入三境,已经是鸿运当头了,仅凭借一块牌子,终究是痴人说梦,被翻出来的长生梦还未散尽泥土,又再次被尘封,谁不曾有梦想?谁不曾有渴望?哪一条咸鱼没想过翻身?真是那么容易么?

    “此非俗物,还是不要招摇为好,否则说不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老掌柜神情严肃道。

    韩纷总觉得老掌柜的那一笑沧桑的很,却说不出原因。

    掌柜的一番话虽然没有告知三人材质如何,但已经足以说明其重要性。韩父急忙拿过玉牌,小心翼翼地放进领口里,卡在腰带上方。

    三人告辞离开,老掌柜无奈一笑,自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该认命了……

    韩纷的哥哥全程都在看着,老掌柜的反应和他的表情变化,心思活络的可不止老掌柜一人,哥哥脑海中也闪过贪婪的想法:偷走令牌,代替弟弟去当神仙。只是这种荒谬的想法来的快去的也快。

    有些事情,最好想都不要去想。

    想开了其中的关键,哥哥洒然一笑,弟弟有了出息,家里人都要跟着沾光的!

    韩纷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走在父亲旁边,在想着以后。

    至于韩父的心里,是否也划过一丝贪婪的念头?

    答案是当然有,这便是人性,欲望是最直接的表达,佛家讲究六根清净,没有欲念,坚定道心。不就是想一劳永逸直接把各种欲望抹杀,可最后佛家的修行不也还是在克欲吗?

    真正做到无欲无念的有几人?

    有欲望是人之常情,人生处处都是修行,显然,玉牌所衍生的贪婪这一关,大家都过了。

    当天晚上,一家人在家里吃了一个团圆饭,晚饭过后,母亲给韩纷准备着路上换洗的衣物,父亲给韩纷唠叨着待人接物的礼节。

    家里人经过协商后决定让韩纷明天就行动,一来是不可让神仙等待太久,二来是路途遥远。

    本来韩母和哥哥都是同意韩父随行的,只是韩纷并不赞成,声称修行之路布满荆棘,父亲能陪的了自己一世?

    由于韩纷态度强硬,但母亲说什么也放心不下韩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由韩父把他送到岩城,剩下的路韩纷一个人走。

    夜深了,屋外没有蝉鸣,屋内却有韩母低声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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