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顶天倏地收回目光,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等的人要来了。
    身上的六枚圣火令开始发烫,蓦地又转为冰凉,冷与热不断交替,阳顶天的气机也随之抵达一个从未到过的巅峰。
    此时,他仍是没有集中精神在前方不断迫近的大敌上。
    自上上代石教主败在张三丰手上后,接下来两代教主,除却驱除鞑虏外,仍有一个最重要的目标,那便是击败张三丰,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哪怕一次也好!
    数十年来,他不时派人上武当山问候张三丰,生怕某一刻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忽然离开人世,将成为他终生没法弥补的遗憾。
    而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没有比张三丰在一旁观战,令阳顶天更觉得心满意足的事了。
    一匹千挑万选出来的黑马正自朝阳顶天奔来,这匹马在奔驰间,竟流出血色的汗液,正是令汉武帝这样伟大雄主都魂牵梦绕的汗血宝马。
    黑马上的男子如神似魔,教人忘却他的装束和容貌。
    正是庞斑。
    无论任何人,只要瞧见他的模样,永生永世都不可忘怀,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没有人知晓庞斑如何成长起来的。
    黑马的四蹄扬起尘土,姿态是如此健美,飞扬的尘土,又充满道家不可明说的玄妙。
    阳顶天此时忽然想起陶渊明的一句诗: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是否每个人的生命都充满这样的不可预知?
    他有绝对的信心攀登武学最巅峰的境地,却预见不了这一战的生死成败。
    他浮现起下光明顶时替女儿盖被子的画面,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丝温情。
    眸光转为淡漠,庞斑人马合一,占据了阳顶天越来越多的视线。
    五道人影,好似离弦的箭矢,同行到半途的庞斑相遇。
    这正是明教的五散人。
    阳顶天并没有叫他们来,此时也没有去阻止他们。
    守护光明顶,守护明教总坛,不止是阳顶天一个人的事。
    面对当世五大高手合力一击,庞斑将如何应对呢?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怕是没有人能想象到。
    庞斑如同海中的礁石,给人一种无可动摇的感觉。无论海浪海潮有多大,礁石是不可能被摧毁的。
    而礁石露出水面的只是一角。
    五散人个个都身负绝学,此刻突袭庞斑,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可刹那间。
    冷面先生冷谦的银笔被击飞,布袋和尚的乾坤一气袋碎成蝴蝶片,彭莹玉的戒刀断成两截,铁冠道人张中的一条胳膊被废去,周颠的拳头血肉模糊。
    这一瞬间,庞斑竟同时向五大高手出招。
    他身体每一处部位都化作最流畅自然的杀人利器,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五散人落败时都不敢置信,他们数十年来的信心轰然崩塌。
    庞斑对他们连不屑一顾的眼神都懒得留下,黑马从容自五散人身前越过。
    周颠突然扑到黑马身后,咬掉一截马尾。
    原本人马合一,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终于出现一丝不协调。
    周颠狂笑道:“你虽然厉害,老子就是不服。”
    其余四人哈哈大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庞斑不做任何动作,黑马停住蹄子,一股不可言说的生机注入到黑马身上,断掉的马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不可一世的庞斑终于开口,道:“五散人都是好汉子,四大法王、左右光明使何在?”
    轰!
    尘土飞扬!
    万箭齐发!
    无穷无尽的箭矢,遮天蔽日,这真是一场箭雨!
    四大法王、左右光明使不在,而五行旗却在。
    庞斑冷笑一声,黑马再度撒开蹄子,奔入箭雨之中。无论箭矢如何迅疾,但庞斑身周好似有一层无形气罩,将箭矢隔绝在外。
    一人之力,千军万马亦不能挡。
    如神似魔的气息再度充斥在这片战场上。
    五散人都不禁心中一寒,糟糕!
    他们看得出五行旗的埋伏,给庞斑涨势了!
    高手之争不但是力的比拼,也是势的较量,五行旗没有达到消耗庞斑的目的,反倒是助长了庞斑的气势!
    终于,黑马闯过箭雨。
    此时庞斑离阳顶天不足二十丈了。
    对这匹骏马而言,二十丈的距离,连呼吸都要不到就可以跨过。
    闯过箭雨之后,黑马的生命也好似得到升华,长嘶一声,带着庞斑腾空而起。
    那是无可形容的壮丽一跃。
    是黑马整个生命的缩影!
    这跃空一击,打破了大地引力的束缚。
    黑马无拘无束,恣意飞扬!
    庞斑俯瞰着阳顶天。
    张无忌手心出汗,很是紧张。他深深洞悉了场上的局势,如果阳教主没有丝毫动作,这一人一马将跃上断魂崖,踏破光明顶重重天险,让明教总坛蒙上永世难以洗刷的耻辱!
    而此时的庞斑真如天神一样,与长空浑然一体,似乎有来自宇宙中的神秘力量加持在庞斑身上,超乎任何人力可以抵达的境地。
    六道圣火令,如同六道火焰冲天而起。
    阳顶天身子更是凭空拔起,六道火焰环绕在他身周。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使他能够摆脱大地引力的束缚,六道圣火令飞速旋转,将他守得固若金汤。
    庞斑要越过的不是断魂崖,而是阳顶天!
    刹那间,阳顶天成为比七巅十三崖更可靠的天关。
    庞斑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犹如他年轻时在无垠沙漠苦行到身体承受的极限时,见到绿洲。
    阳顶天是助他武道更上一层楼的绿洲!
    这一场较量注定化为他修行的资粮。
    庞斑抬起手,一拳!
    拳意浩大深远,无始无终。
    没有音爆声!
    天地竟在这一刻变得静寂悄然。
    最终六道圣火令被打飞,庞斑的拳头穿过阳顶天固若金汤的防御,在任何人都反应不及的时间里,拳头砸中阳顶天的胸膛!
    而阳顶天的双手正缠住庞斑的手臂,空中爆闪黑光!
    “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自阳顶天身上爆发。
    连地上的微尘都随之颤栗飞扬!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这一场决斗,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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