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陵一早就被孔琇之叫去了茶舍,直到正午的时候,人才从雅间里头出来,孔琇之送他下楼,期间二人依然谈笑风生。待走到门口时,桓陵才回头对孔琇之说道:“孔左丞不必远送,留步吧。”

    孔琇之拱手施礼,笑道:“那孔某就不送了,县侯慢走。”

    桓陵颔首,随后便径直走出茶舍大门,才走到外头,便迎面走来一位身披锦缎华服,头顶珠玉琳琅,却华而不奢的美貌少妇,那少妇姿态高雅,举止庄重,显得从容大方,桓陵认得她是淮南公主萧绘锦,而萧绘锦似也已认出他是永修县侯桓陵,二人谁也没停下来寒暄,只是各自行了点头礼,便擦肩而过。

    等到桓陵走远了些,萧绘锦方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的背影,同一旁伺候着的孙女史说:“原就听说桓伯玉有潘安卫玠之貌,以前本宫觉得这些都是一传十十传百吹嘘出来的,可上回在寿宴上见了他才知原来这些传闻都是真的,桓郎才貌双全,果真名不虚传。”

    孙女史想了想,说道:“奴婢听说,永修县侯出门,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会被围得水泄不通,所以,他每每出行,都只能坐车。”

    “如此说来,这也算是件烦心事了?”萧绘锦忍不住发笑,孙女史笑而不语。

    侯府的牛车停在茶舍边的鸡鸣桥下,尹略正坐在牛车辕座上等候,他时时朝茶舍门口张望,一见桓陵出来,即刻就跳下辕座,阔步向桓陵走去,禀道:“县侯,方才府上的门房过来传话,说在您走后未多时,太子妃到府上去闹事,千方百计的引谢娘子出面。”

    “什么?”桓陵心下一惊,忙追问:“那她看到谢昱了?”

    他自知不该提及“谢昱”二字,只是一时情急,未顾虑太多,恐被旁人听去,说完连忙四下瞧了一眼,见无外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

    尹略回:“看到了。”

    他蹙眉,思量着问:“德音没出什么事吧?”

    尹略嗤笑,“谢娘子自然没出什么事,倒是太子妃,听说,是被抬着回太子府的。”

    桓陵隐隐有些担心,赶忙回到侯府,彼时谢徵仍坐在客堂喝茶,悠哉游哉,颇是惬意,丝毫没有畏怯。

    她见桓陵回来,淡然道:“太子妃的事,县侯都听说了?”

    桓陵遣走堂中几个不相干的奴仆,随后才放心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认出你是谢昱了?”

    谢徵低头喝了口茶,只回:“我不知道。”

    桓陵知她不悦,今日之事,她定然是只字不提,索性不再问她,却转向玉枝,“玉枝,你说,太子妃为何会晕倒?”

    玉枝有些为难,侧首看着谢徵,低唤:“娘子……”

    桓陵不大耐烦,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就责备起玉枝来,却不想竟连带着也中伤了谢徵,他说:“你是侯府的客女,你的主子姓桓,不姓谢!”

    谢徵听他言外之意,原来在他眼里,她始终就只是个外人而已!

    她气极,当下就拍案而起,怒道:“是我有意让她以为我是谢昱,她是被我吓晕的,县侯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已如实交代了,何必为难玉枝!”

    她说罢,当即拂袖而去,待走到客堂外却又回首看着桓陵,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既然贵府容不下我,县侯又开了口,那我绝不会赖在这儿不走,告辞!”

    话音落下,谢徵当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桓陵将头转过去,一眼都不愿多看。

    “娘子……”玉枝轻唤,本是朝前迈了两步欲要追去的,可斟酌之下,还是没有踏出客堂。

    眼望着谢徵已跨出侯府的大门,玉枝本想提醒桓陵,却又怕他再怪罪下来,始终是没再开口。

    这时曾琼林却说了句:“县侯,她真的走了。”

    桓陵闻言即刻扭头看向门外,果真已望不见谢徵身影,他心头一颤,忙不迭跑到门口去,本欲将谢徵追回来,却不想,到门口时已不见她踪影。

    此时曾琼林与玉枝也已跟到门口,曾琼林四下寻了一眼,诧异道:“谢娘子身负重伤,该走不了多远的,可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桓陵经他一说,方才想起谢徵还伤着,一时间内疚与担心交错,他自责道:“都怨我,说话不中听!”

    玉枝站在他身后,他回头看见,又埋怨起她来,言道:“你这丫鬟做得太不称职了,她要走,你怎么也不跟着。”

    “奴这就去找!”玉枝急忙往东跑去,桓陵又吩咐曾琼林:“命府上所有部曲,即刻找寻德音下落!”

    傍晚的时候,萧赜在尚书省处理完公事,回到太子府,一听说裴惠昭晕倒,就急忙到她屋中来看望。只见裴惠昭躺在床榻之上,脸色惨白,毫无血气,两个孩子则守在床前,邱氏站在床边,萧赜看了裴惠昭一眼,便询问邱氏:“怎么回事?”

    邱氏故作惶恐姿态,怯怯道:“娘娘去了趟永修县侯府,看到了谢…谢娘子。”

    萧赜愣住,他自是万万没想到,裴惠昭竟会到侯府去找谢徵,如今还看到谢徵是女儿身,倘若谢徵只是寻常长相,那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她偏偏长得酷似谢昱,这便麻烦了。

    见萧赜怔忡,邱氏又接着说:“娘娘指着谢娘子,说她是…谢昱。”她见两个孩子还在,说到表姑的名字时,有意压低了声音。

    “知道了,你下去吧,把两个孩子带下去用膳,”萧赜面带愁容。

    邱氏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萧赜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愁眉深锁。

    正当此时,躺在床上的裴惠昭突然醒来,却是双目圆睁,惊恐万分,像是被惊醒一般。

    她耳边回荡着谢徵的话,惊得她挥汗如雨,沾湿了被褥。

    皆因谢徵说的那几句话,多年前,谢昱也曾对她说过……当年她们是形影不离,亲如手足的姐妹,她思慕齐公世子萧赜,可萧赜却与她的好妹妹谢昱两情相悦,宋帝要为她指婚之时,问她可有意中人,她毫不犹豫的说了萧赜,宋帝当即许诺她会下旨赐婚。

    她既惊喜又愧疚,唯恐谢昱因此翻脸,未料出宫途中恰巧遇到她,她告诉谢昱,宋帝为她指了婚,可是对方已心有所属,谢昱当时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正是:“姐姐仙姿玉色,秀靥艳比花娇,乍看就像是天上的莲花仙子,明媚端庄,是真正的美人,世上有哪个男人不好美色?哪像那些庸脂俗粉,姿色平平,自然是比不得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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