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菲推开门走了出来。

    女人真的蠢,陈乔想,自己大难临头,一个男人在她耳边甜言蜜语两句她就忘了自己正身处凶险。

    真的蠢!

    但,不知道这辈子有没一个女人像她对流年那样对自己,他也想要一个这样死心塌地的蠢女人!

    他睡过许多女人,或者不,陈乔颓然低垂下头,也许不是,也许是许多女人曾经睡过他。那些女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像走马灯,从来没有一盏在他心底留下映象的走马灯。

    他突然间就觉得孤单与寂寞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活得那样热闹,认识陈莫菲以后才真正开始咀嚼寂寞。这个发现让他心生恐慌。

    “有什么好高兴的呢?”陈乔实在不解。

    陈莫菲一愣,摊摊手。“没有啊!”她朝她走过来,身体笨拙,脚步却轻盈。她的脚步出卖了她。陈乔痛苦的想,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脸她就高兴。

    妈的!陈乔命令自己的手指去寻找香烟,可手指刚刚找寻到香烟却突然间胆怯。不!不是胆怯,他恨自己可以那样清晰的看透自己。

    他讨厌被自己看得太过通透。

    “丁律师走了?”陈莫菲坐下,她有点儿显怀了,陈莫菲开始刻意穿宽松的衣服,桌子上摆放水果,陈莫菲拿起一颗车厘子。那车厘子据说是从某地空运过来的,个个鲜嫩欲滴,红得像少女的脸蛋儿,吃起来多汁。清甜的汁液在嘴巴里融化,取悦味蕾,沿喉咙下行,直抵她身体深处。

    想到这儿,陈乔脸竟不期然的红了,自己身体竟然也开始有了反应。他低声咒骂自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想离开,却又不敢站起来,好在桌子上还有一杯清水,他拿起来,试图浇灭自己身体某处那些莫名其妙燃烧起来的火把。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这做法简直徒劳,该死的,他奋力埋怨自己,并真诚的向天上诸神,哪儿的神都可以,东方的、西方的,哪儿的都可以,让她离开!请你!

    陈乔在心里不住念着不成章法的祷词,让她离开。

    “吃不?真甜!土豪!”陈莫菲赞叹三连,伸出手来递过两颗车厘子。

    “太不好意思了,来,快,你也吃点儿,不然一会儿全部被我吃光了。”

    陈乔侧头躲过她的手,目光无处安放,他最近还发现陈莫菲的身体正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比如她腰是粗了,但是胸也更加饱满了,比如她是胖了,但是也不知为什么,她周身散发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荷尔蒙的味道?他不知道,但是他受不了那个味道,现在只要陈莫菲出现在他百米之内他的鼻子便像猎狗一样可以寻得到那个味儿,然后欲望便在他身体里奔突,试图找到合适的出口。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眼前这个女人给逼疯了。

    欲望像头猛兽,能从里面把他整个人撕得四分五裂。而且,他发现自己不能再找别的女人。这发现也让他十分懊恼。他怀念从前那个陈乔,对任何一个女人忠诚?拜托!那是完全不存在的,他只忠于自己的身体。

    然而现在身体判他关了自己的禁闭。他不是没有试图寻找别的女人,找过,真的找过,但是结果让他十分绝望------他竟然没有反应。

    开始是有反应的,他开始折腾,陈乔甚至闭上眼睛,想像此际正面对着的是陈莫菲,他觉得自己应该淋漓尽致才对,却不想结果出人意料,他突然间颓败。

    他试图再努力,然而,徒劳。而且他居然开始在意女人的贞洁,从前他一直认为性与情可以分开,男人和女人都不必羞于去面对自己的欲望,但是现在?他觉得欲望应该屈从于自己的心,不走心的欲望就是禽兽。

    而他,不想当禽兽。

    他想抽烟,迫切的想抽烟,这时候也许只有烟才可能让他沸腾的身体逐渐冷却。

    陈莫菲还在用另外一支手忙活,递给他车厘子的手也没停着,还在往他面前递,他觉得自己躲不过去了。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张开嘴巴咬住了其中一颗。

    这动作显然吓坏了他自己和陈莫菲。

    陈莫菲横眉立目。

    “你干什么?”

    陈乔咀嚼那枚车厘子,觉得真甜,真甜,说不出来、形容不了的甜。他呵呵朝她傻笑,真像个傻瓜一样的对着她笑。陈莫菲伸出手来打他一记。

    “还让我喂你!简直岂有此理!”说罢,她将手里剩下的那两颗扔进水果盘里。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想吃自己拿,不然我全吃光。”

    陈乔索性一不作二不休。

    “你喂我就吃!”

    陈莫菲脸上写满不可思议,遂将果盘拉近自己这一边,圈住胳膊护住。

    “呸!”她笑着啐道:“我不喂你,你别吃了。最好吃饭的时候你也要别人喂才吃。”陈莫菲横了他一眼,“饿死你才好!”

    “饿死我你不会心疼啊?”他想说,明知这话唐突也想说,可话到嘴边被他放弃。他知道陈莫菲会毫不留情的怼他,而且,就算她不怼他,陈乔也明白,陈莫菲不会心疼自己的。

    对于恋爱中的陈莫菲来说,除了流年,这世界就再没雄性动物。

    他突然间就很想吃些水果,于是伸手到被陈莫菲护住的果盘里抢吃的,惹得陈莫菲大声尖叫,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想,也许他不是真的爱上了她。人类总会对抢夺的游戏感兴趣。

    可是女人的味道从鼻腔钻入,陈乔猝然坐下。

    陈莫菲则以胜利者的姿态抱着装水果的竹制果篮跑进客厅。

    “晚上在这儿吃饭。”陈乔扬声朝里喊。

    “啊。”她没有拒绝。吃一顿少一顿。她想。官司的胜算很小,可以说几乎没有,好在她怀着孕,不能什么斩立决或者秋后问斩,她已经打听过了。真正的死亡应该是在孩子一岁以内有预谋的前来造访。

    从前她总期望流年能早一点在彼国处理完一切事,早点回来。

    她曾经做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梦,后来她发现老天从来不会轻易满足一个人的愿望。好在这些年她也颇有些经历,颇受过一些踌躇,所以还算是准备充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抚着自己的肚皮想,生命不在长度在质量。

    她从来没想过跟流年还会有今天,开花结果,流年那样真实的抱着她,对她说爱她,与她穷途末路一般欢好,还给了她一个孩子。这个孩子。

    陈莫菲嘴角开出一朵微笑来。

    这个孩子!

    她想,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身上永远流着陈莫菲和流年两个人的血,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哪怕------

    陈莫菲目光黯淡下来。

    哪怕等她走了,流年回来跟康若然结了婚,康若然完全康复了,他们又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宝宝,但,仍旧无法改变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流淌着流年和陈莫菲两个人的血的事实。

    陈莫菲发现自己最近能吃了,胃口好得不得了,据说孕妇的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所以她奉劝自己要开心。

    其实有时让别人开心很简单,让自己开心才难!

    她低下头,有绺儿头发从耳后垂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头发也长了。”她想。剪不剪呢?不剪了吧!还是剪?不知道在牢房里会不会让留长头发。流年也许喜欢她长头发的样子,就像从前。她本来想为了他再把头发蓄起来。

    那时她还跟流年探讨过这个问题。

    流年的回答听起来还是极其真诚的,他说,不在乎,你长头发、短头发我都喜欢。

    但她还是执着。

    长发为君留。

    当初剪是为了他剪的。

    现在,还是想为了他再蓄起来。

    为了他,为了一个男人,想想就像爱情。

    陈莫菲劝自己不要哭,不然陈乔又该来烦她了,最关键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会跟着不高兴,他也许会奇怪:妈妈怎么又不开心了呢?怎么了?

    她陪他的日子也许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全部都要是开心的,不要不开心的。

    陈莫菲不停的重复后面一句话。

    全部都要是开心的,不要不开心的。

    不要!

    可是悲伤却像止不住。像被割穿了的大动脉,她只好拼命朝自己嘴巴里填水果,试图堵住那个眼看就要决口的堤岸。

    她不能垮。

    陈莫菲不得不对自己下死命令。

    更何况事情也不见得就没有转机,人生处处都有可能峰回路转,也许只是一个考验,也许。就像她等了流年这么些年,当初以为不会再有希望,连她自己都放弃了,可是后来还是柳暗花明。

    命运会偷偷奖励那些坚强和坚持的人。

    她挺着肚子半躺在沙发上,手抚上肚皮。好吃吗?

    真想他现在就能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

    他会长成什么样?像我?还是像流年?

    听说几年前电脑就有个软件,用夫妻两个的照片就可以合成出来他们下一代的样子。她忽然间对这个产生了兴趣。

    “陈乔。”她喊。“你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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