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利刃卷起狂风,从裴盛秦耳畔呼啸扫过。

    “我...没死?”

    狂风停歇之后,感受到躯体依旧受着自己意志的支配,裴盛秦错愕地睁开了眼。

    原本正对着自己的刘裕,此时已经侧开了身子,他正满脸错愕地看着裴盛秦背后。

    而在原本刘裕站立的地方,一柄纯黑色的长槊,正斜斜地插在泥土之中。整个槊头都没入了土地,可见此槊入土的力道之大!

    先前在耳畔带起狂风的利刃,竟不是刘裕的大刀,而是这柄黑槊!

    这柄黑槊是冲着刘裕去的,刘裕为了躲开黑槊而侧身,因此他的大刀没能落在裴盛秦的身上。

    “哒哒!”

    短暂而急促的马蹄声从身畔响起,一阵香风飘过,映入裴盛秦眼帘的是一道深红色的披风。

    骑士从裴盛秦背后冲出,越过裴盛秦,越过刘裕,来到了斜插的黑槊旁,弯腰拾槊,而后打马转身。

    裴盛秦哪里还不知道,正是这位持槊骑士救了自己的命!又听得身后还有马蹄声阵阵,回头一眼望去,一支由持槊骑士构成的骑兵已冲入了战场,正协助天策军击杀晋军!

    刘裕厉声道:“你是何人,敢坏了老子的好事!”

    裴盛秦也同时朝那持槊骑士拱手道:“在下裴盛秦,多谢这位将军救命之恩,敢请教将军名讳?”

    持槊骑士以甲片覆面,只留下下巴与红唇,她不理会刘裕的咆哮,只是对着裴盛秦微微点头,报出了名号:“陇西,毛秋晴。”

    听到这个名字,裴盛秦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个更加著名的称谓,他失声道:“大秦战后!”

    “什么?”毛秋晴疑惑地问道。

    裴盛秦这才想起自己失言了,如今还是秦世祖苻坚在位,秦太宗苻登都尚未为帝,又哪来的什么战后?裴盛秦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我认得您,您是南安王妃!”

    此女正是河州刺史毛兴之女,苻登之妻毛秋晴。历史上苻登继位之后,立毛秋晴为皇后,毛后出身将门,擅征战。当时帝后二人经常同时御驾亲征,共同上阵杀敌。因此,毛后也有战后之称。

    “裴贼,我杀了你!”

    刘裕反应了过来,再次举刀,朝裴盛秦砍去。

    毛秋晴惊呼道:“小裴公子,当心!”

    “铛!”

    这一刀同样没有落到裴盛秦身上,一道青色的倩影适时出现,挥剑格挡了刘裕这一击。

    刘裕感受到手腕的疼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失声道:“你又是何人?”

    见了鬼,眼看便要宰掉裴贼了,怎么突然窜出了两个女子,武功还都挺高。

    青衣女子淡淡道:“青蝇使,啖青!”

    “什么!”刘裕和裴盛秦竟同时惊呼道。

    刘裕惊的是,此女竟是青蝇使,军中为将,无论大小,第一件要学的事情就是防患敌人渗透军中刺探情报。刘裕当上参军后,第一次培训的就是如何应付前秦的间谍机构青蝇司。因此,刘裕对青蝇司的内部结构是非常了解的。前秦青蝇司里头的普通成员都只是执事,青蝇使则是青蝇司的头目。

    换句话说,这青衣女子竟是暴秦最大的间谍头子?该死,她不是应该时刻不离伪帝苻坚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盛秦同样知道青蝇使这个职位的含义,但他更震惊的,则是啖青这个名字。

    前秦十大名将中最神秘的一位——啖青!

    啖青,这是一个哪怕在史书中都难得一见的名字,她的名字在青史之上,只出现过一次。但正是这一次出现,便已是惊天动地,风华绝代!

    后世的史书《资治通鉴》有载:【枹罕诸氐以卫平衰老,难为成功,议废之,而惮其宗强,累日不决。氐啖青谓诸将曰:“大事宜时定,不然,变生。诸君但请卫公为会,观我所为。”会七夕大宴,青抽剑而前曰:“今天下大乱,吾曹休戚同之,非贤主不可以济大事。卫公老,宜返初服以避贤路。狄道长苻登,虽王室疏属,志略雄明,请共立之,以赴大驾。诸君有不同者,即下异议!”乃奋剑攘袂,将斩异己者。众皆从之,莫敢仰视。于是推登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抚军大将军、雍、河二州牧。】

    就在前秦山河破碎,内忧外患之迹,啖青这个前不见于史书,后不见于史书的名字,却在这一刻突然出现。

    她独身一人,一剑,一语。她震慑住了陇西的无数骄兵悍将,震慑住了朝堂上的无数官吏权贵,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苻登推上了权力巅峰。若是没有啖青出手,苻登根本压不住陇西汹涌的暗流,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登基为帝的机会。可以说,正是啖青,一手将苻登送上了大秦帝位!

    后世无人知道啖青的来历、身份甚至性别,不知她为何有如此浓厚足以压服陇西群雄的威望,也不知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为何在史书之中寥无记载,除了扶立苻登这一次。后世人所能做的,仅仅是凭借着她力压群雄、扶立苻登的惊鸿一笔,将她的名字列入的前秦十大名将之列!

    裴盛秦前世时,同样对啖青这个名字,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啖青竟是女子...她竟是青蝇使!难怪,难怪了...”裴盛秦心中暗道,后世的谜题在此刻迎刃而解。青蝇司保密性极强,啖青作为青蝇使,其一切行动皆属机密,不允许任何人记录,因此不见于后世史书。而也正是大秦青蝇使的身份,使得她有足够的威望,能够顶着一众骄兵悍将,硬生生推苻登上位。在史书中的唯一一次露面,便定下了大秦江山的归属。

    没想到,今天本以为要命绝于此,竟先后遇到了未来的战后与十大名将中最神秘的啖青,看来是我命不该绝!

    正当裴盛秦转忧为喜时,啖青说道:“此蛮将武艺在我之上,王妃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啖青竟主动抽身而上,向刘裕压去。

    “好!”毛秋晴应了一声,便翻身下马,提着黑槊加入战团。

    “苦也!”刘裕先后经历了弓箭射、手雷炸、天策军诸将车轮以及麻姑刺杀,本以为马上就能杀掉裴盛秦了,没曾想又出来了一个王妃一个青蝇使。三人交手,刘裕立刻感受到,这两位女子的武力都不弱,和刚才是石越是一个级别的。若是刘裕全盛时,倒也不惧这两员女子,可此时的刘裕也已是强弩之末,以一敌二,也只能勉强维持而已。

    随着刘裕渐渐失去了先前的威风,晋军的士气也随之降了下来。加上持槊骑兵的加入,天策军更是如虎添翼。一时间,战局竟已隐隐逆转过来。

    没有了性命之忧,裴盛秦的思维也冷静了下来,他先是来到了天策军诸将与麻姑身边,挨个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了众人最多只是重伤,都未危急性命,心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轮到麻姑时,裴盛秦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一动。这女人竟会在最后关头豁出性命,希望通过刺杀刘裕来救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裴盛秦柔情顿生,默默将这份情义记下。

    再看看战局,随着时间流逝,强弩之末的刘裕在毛秋晴和啖青的联手夹击之下,已然是乏力难支,再不复先前神威。

    裴盛秦心念一动,先前刘裕欺凌众人的场景在脑海一幕幕浮现,裴盛秦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心念转换间,他便抽出佩剑,径直加入了毛秋晴啖青刘裕三人的战团!

    “王妃,啖大人,这蛮将杀我弟兄,欺我属下,戏我轻我,末将愿与王妃、啖大人一同斩此恶贼!”裴盛秦加入了战团,与毛秋晴、啖青三人一同,攻击着左右难支的刘裕。

    刘裕虽强,但刘裕真正的强大只有身为穿越者的裴盛秦一人知道。在外人看来,刘裕终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参军。杀一个刘裕,也没有什么功劳可言,真正的功劳是这襄贲城里的八千晋军!因此,裴盛秦此时参战,倒也没有抢功的嫌疑。毛秋晴与啖青都向他投来了善意的目光。

    “啊,裴贼,该死!”刘裕怒吼着,想要斩杀近在咫尺的裴盛秦。奈何他早已将近力竭,又要应付两位女子的不断出击,眼睁睁看着丝毫不懂武术的裴盛秦拙劣地用佩剑一次次划过他的身体,却可悲地无可奈何。

    裴盛秦喜极而泣道:“刘裕,一个时辰之前,你可曾想到现在的情景!”

    战场上,天策军已经彻底的占据了优势,眼看着剿灭这八千晋军也只是时间问题。黑槊骑兵们凭借着速度优势,此时已脱离战团,在战团之外绕着圈不断奔行。若是有晋军想要逃跑,在靠近骑兵圈时便会被黑槊骑兵收割。不久前此地还是晋军包围着秦军,此时却已变成了秦军包围晋军。

    “啊!”

    刘裕抽了个空子,往后倒退数步,又掷出长刀,挡下了三人一击。然后一转身,他便往毛秋晴先前空置下来的那匹马跑去。

    “不好,他要逃!”

    裴盛秦实在是无语,本以为刘裕马上就要断气了,谁知道他竟还有力气,竟能窜出战团。

    就是这一刹那时间,只见刘裕飞身上马,一提缰,便也不管场上垂死挣扎的晋军,只顾着自己朝城门方向跑去。毛秋晴与啖青想要追赶,却晚了一步。这里只有一匹马,刘裕骑了马,二女根本追不上他。就算让周围的黑槊骑兵过来让出两匹马也不成,刘裕骑的可是毛秋晴的坐骑,在这队黑槊骑兵中最是神骏,其他骑兵的马根本追不上。

    毛秋晴一跺脚,咬牙道:“是我大意了,先前便该将马驱到远处。”

    啖青摇头叹道:“没想到如此逆势下,此人还能冲出战圈,飞身夺马。此人若不死,假以时日,定是我朝心腹大患!”

    裴盛秦心中也有些失落,没想到今日转折多次,竟还是没能留下刘裕。不过倒也不算毫无收获,他缓缓说道:“虽走了蛮将刘裕,这八千蛮兵却是逃不掉了,也算是一场小捷。”

    刘裕上了马,一边跑还放下狠话:“裴贼,你们三人使卑劣手段,合击刘某,算什么英雄!下次遇到,刘某定要你狗命!”

    裴盛秦此时哪里肯示弱,当即冷哼还击道:“落荒而逃,抛弃袍泽,又何以言勇?刘裕,你若有胆,回来再战如何?”

    刘裕便不肯说话了,只一昧朝城门冲去。

    本已陷入下风的晋军先此情形,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他们那位“威武”的刘将军给抛弃了?晋军仅剩的一丝斗志,此刻也瓦解了。

    天策军与黑槊骑士协力,收割着大局已定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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