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底下这帮人热情的纠缠,顺利地进到了客栈里面,转身合上门上楼之后,李轻尘这才发现在自己门口竟然还有人在安安静静地等着。

    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曾在雨花河为自己领路去桂花坊的那小厮,他一见正主来了,便赶紧恭恭敬敬地弯腰施礼,头都差点低到了地面,然后才小声开口道:“我家主子特意遣小人前来邀请公子,今夜亥时,主子在桂花坊恭候公子大驾,叨扰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言罢,他依旧保持着弯腰及地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李轻尘看他那样子也辛苦,便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复命吧,在下今夜一定准时赴约。”

    终于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允诺,那小厮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却依旧不站直,而是面朝着李轻尘,一边道谢,一边往后倒退着离开。

    李轻尘站在廊道处,暗道若是那乾三笑先前信了自己,这次只怕是赚了一大笔吧,毕竟外面的人或许还不懂那张藏象的厉害,但那些消息灵通的世家子弟们不可能不明白。

    一边是幽州来的无名小卒,一边是没落世家的人榜高手,想也知道这赔率该有多高,这次狠狠地赚一笔那帮富家子的钱,想必其中的滋味很是不错。

    只可惜,自己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乾三笑做什么正经交易,答应对方合作,也只是虚与委蛇罢了,说到底,不过是需要乾三笑的情报帮助,他对乾三笑的许诺,可从未想过要实现的,不过嘛,见一见也未尝不可,毕竟下一场他依旧需要对方的帮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可是兵家老祖的肺腑之言,而过往的历史也无数次地证明了情报的重要性,他李轻尘做事,向来喜欢尽可能地杜绝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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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亥时。

    李轻尘准时来到了被外界誉为销金窟的雨花河畔,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桂花坊,自有那小厮热情接待,只不过他这次却是刻意地打扮了一番,遮掩了模样,不然以他现在在长安的名气,许是有不少人会认识的。

    乾坤入袖,锦衣夜行,李轻尘一向都不喜欢被太多人关注的感觉,因为幽州司伤亡之所以那么大,就是因为他们抛头露面的次数太多,泄露过的关于自身的情况太多,敌在明我在暗,刻意针对之下,谁都只能饮恨。

    入得了这处明明坐落于人间风月场,但环境却显得无比雅致的桂花坊,抬步上了二楼之后,李轻尘发现乾三笑与那位桂花坊明面上的主人虞蟾姑娘已在等候了,桌上的冷碟热菜,摆了不少。

    依然戴着那张黑白二色的鬼脸面具,穿着一套罩住了全身的宽大黑袍的乾三笑立马站起身,音色混混沌沌,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从那张面具下传出。

    “恭贺李兄,又进一步呀!”

    李轻尘闻言,露出了一缕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生分,却也没显得太过热情。

    “全仰仗阁下相助,不然单凭在下一人,是绝无可能胜他的。”

    乾三笑只在乎输赢,对怎么输,怎么赢的,却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当下立马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招呼道:“来,李兄,请坐,虽然寒酸了些,但也算是一场庆功宴了,在下的心意,还望李兄万莫嫌弃。”

    话音刚落,旁边那位一直蒙着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风情万种桃花眼的虞蟾姑娘迈着优雅的小步,走上前,俯身为李轻尘倒上了一杯香气扑鼻的桂花酿,只不过她身上的香味,却是更加惹人想入非非。

    李轻尘一听,却是故意用略微有些疑惑的语气问道:“咦?在下还未完成当日与阁下定下的目标,又怎可说是庆功宴呢?”

    二楼的气氛顿时一僵,那位虞蟾姑娘托着酒杯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半晌,乾三笑才用有些沉重的语气说道:“在下不愿与李兄说那些假客套,实话实讲,李兄怕是,不能再赢下去了。”

    李轻尘低着头,一边把玩着自己第一次来,便十分喜欢的小酒杯,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道:“为什么?”

    乾三笑许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词,立即为其解释道:“第一,李兄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惊人,一战赢下张藏象之后,李兄的赔率,已经一路高涨到了极限,下一场除非是那位狂龙亲自上阵,不然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去压李兄输,第二,再走下去,李兄会得罪的人,就太多了,而且在下清楚,李兄想要加入长安司,在最近这些日子里,李兄与他们往来十分频繁,想来就算李兄输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李兄这块良才美玉,既然再走下去已经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那李兄又何必坚持再赢下去呢,下一场,由在下坐庄,李兄只要承诺输掉演武,在下愿奉上五万金以做补偿!”

    此话一出,场面一时之间已经完全凝滞了。

    五万金?

    想想朝廷一年的税收才多少,有这个钱,已经足够他买下一座城了,当然,不会是长安就是了,但就算进了前十,得到的实际利益,也不会比这个多多少。

    却不想,李轻尘放下酒杯后,抬起眉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张鬼脸面具一眼,道:“不是会得罪的人多,是有人不想让我再赢下去了吧。”

    乾三笑在沉默了三息之后,道:“老实说,在商言商,在下本不需要给李兄说这些,不过在下与李兄做买卖一直都很高兴,眼下买卖做不成了,可仁义依旧在,在下多嘴提醒李兄一句,长安水深,莫要淌水过河,会淹死人的。”

    李轻尘没说话。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其实只要能够搭上长安司的线,就够了,他本也不是什么喜欢抛头露面的人,可现在老王却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况且他要的好处,人家已经在准备了,总不能这时候再推脱吧。

    一本天品真经,需要什么代价,他自己都不敢去想,那原本是幽州司准备举全司之力为他换取的宝物,单靠他自己,得用多少年?

    眼下既然能够提前得到这本天品绝学,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因为就算查出了真相,找到了幕后黑手,不也需要足够的实力,才能跟他们“讲道理”么?

    更何况,只要成功地加入了长安司,麻烦是什么,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老王看着就不矮。

    “在下与阁下之间的三场交易,也很满意,如果没阁下的情报,在下也赢不了张藏象,这件事在下必须得承认,所以在下也不骗阁下了,下一场,我要赢,而且不光是下一场,下下场,我还是要赢,阁下愿意在我身上下注,得了多少利,都是阁下的事,可阁下的要求,请恕在下不能执行。”

    乾三笑道:“当初在下曾与李兄约定过,在关键时刻,李兄得为在下输一场,李兄可还记得?”

    李轻尘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可你也保证过,一定会让我进武道会前十!”

    至此,乾三笑便没有再多言了。

    仁义之事,已经做够了,商人终究还是得恪守商人的道,于是乾三笑只得一拱手,然后往外送客。

    “既然如此,李兄,请回吧。”

    李轻尘站起身,亦是郑重地一抱拳,然后转身大踏步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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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李轻尘已经下楼离开了桂花坊,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没有插嘴的虞蟾姑娘这才走上前,正欲宽慰一二,却不想,乾三笑举起那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拦下了对方。

    “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商之道,买卖而已,简单,但也纯粹,私人感情,不该夹杂其中,这件事我已做到仁至义尽,无愧于心,是否能继续走下去,且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之后关于他的买卖,也全都收手,不然被那些人记恨上,这长安,也就待不下去了。”

    虞蟾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乾三笑,将脸轻轻地贴在了对方的背上,呢喃道:“钱,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她不懂,难道钱,真能买到一切么?

    她不愿认同这一点,因为最起码她的真心,钱就买不去。

    乾三笑在虞蟾的怀里慢慢地转过身,反过来伸手搂住了对方,小声道:“钱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可钱却是打通人脉关系最关键的东西,每个人的心中,对于万事万物,其实都有一个价格,我只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用钱,买来在天底下自由自在生活的权利而已。”

    她抬起头,一对桃花眼,水波流转,数不尽的风情。

    她没有去问自己价值多少,只是道:“坊内小天地,坊外大天地,哪儿有什么真自由,蟾儿觉着,只要此时此刻,能够快乐,那便足够了。”

    大着胆子说完了这番话后,她又有些担心地问道:“没有做他们要求的事,会不会。。。。。。”

    乾三笑赶紧伸出了一根手指,拦下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一刻,声音却不再是那么混混沌沌,模模糊糊,听不清男女。

    “放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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