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那狗》的剧情其实很简单。
    八十年代初,高中毕业的落榜生,接替父亲这个乡邮递员的工作,第一天上岗,父亲担心儿子不熟悉工作,就带他走了一趟。
    来回二百多里路,三天两夜,就是在这条路的过程中,父子俩从以前父亲工作忙导致的父子隔阂,慢慢敞开心扉,最终互相理解的一个过程。
    虽然讲的是山路,但实际上,说的是父子俩的心路。
    一路上跋山涉水走田埂,父子俩从陌生到了解,从怨恨到理解,完成了关系的蜕变,让儿子理解过去二十多年父亲所走过的路。
    更重要的是父子俩的心路,终于走到了一起,有了共同语言,彼此有了更深切的亲情。
    别看这个过程短,实际上,很多情感的转变,也就那么短暂的功夫,因为一件事,因为某句话,因为一个人。
    最后,踏着朝阳,儿子走上了父亲同样的道路。
    故事虽然简单,但力透纸背的,却是每个人都会遇到,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无法释怀又渴望的父子情。
    在宁远前世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整个电影的行进速度很舒缓,里面有一搭无一搭的对话,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再有时不时听到潺潺流水、虫声鸟鸣,甚至偶尔的两声狗吠,都在电影的语言中有趣、生动。
    无论是画面,还是想表达的,都是一种不急不缓的温暖力量,或者说小溪流水般的柔和。
    绿色的橡胶鞋,粗布的裤子和绳子做的腰带,还有斗笠,和那条大黄狗。
    原始的山,简单的行头,让一切都显得那么淳朴自然,让观众感觉不到叙事,就像一部纪录片。
    因为霍建起电影美术出身,在他的掌镜下,湘西的山水田园也变得迷人起来——尽管本来就很美,但通过他的手,更美。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因为时间和光线的关系,今天的拍摄计划先拍室外。
    背着大邮包的宁远,在晨曦中走出门,走到门外的田埂间。
    正在这时,穿着蓝布白花斜襟褂的母亲从屋里追出来:
    “儿子,你等一下,你爸要跟你走一趟。”
    在她说话的时候,头戴斗笠,手拿竹杖,穿着白汗衫,外面披着粗布褂的父亲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她身边经过。
    一言不发,一如他平日沉默寡言的样子。
    而下一个镜头,宁远转身回首,喊道:
    “妈,你有事就找许万昌,我托过他了。”
    就像每一个出门的孩子,母亲叮咛,孩子不以为意的心里欢腾。
    在这个时候,宁远的表现就是他揣摩并实验过多次的结果,也演给藤汝俊看过。
    兴奋又含蓄,声音微微扬起,并没有像刘叶当年收着来,反而效果更恰当。
    说完后,宁远转身再走,而母亲依然翘首喊道:
    “路上小心,别喝脏水。”
    宁远再次回头,挥了挥手:“妈,你回去吧!”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母子俩此时的心境刻画出来。
    一个忧虑的担心,一个思想的放飞,碰撞出当下每个家庭常见的父母和子女的日常。
    而这时,已经追上宁远的父亲也开始入镜。
    非常巧,当然也很正常,公鸡一声打鸣,夹杂在他们快走的声音中,在导演的监视器里,画面、景象就像是更有生活气了。
    经过短暂的休息,以及调整机位后,再次拍了一个镜头。
    藤汝俊回头望了望赵秀丽,又转回来看了看宁远前行的背影,没好气的嘀咕:
    “妈,妈……叫得亲!”
    这就是苏小卫的编剧功夫,几个字,让父子俩的关系跃然纸上。
    粗看是对娘俩你来我往的不依不舍感到不满:啰嗦!
    而实际上,是父亲吃醋了。
    当然,这也是对生活仔细观察的体现,父亲看到老婆儿子亲近,自然就升起一种不爽。
    编剧就是通过这些小细节,润物细无声的体现两人关系的隔阂。
    父子和母子感觉不一样,哪怕是宁远这个从小都没享受过母爱的,也通过自己的感受,和别人的描述、书里的电视电影中的展现发现,对母亲可以无话不谈,但对父亲,沉默寡言。
    就像那句笑话,什么问题都找妈,就算有一天找爸,那也是问一句:“爸,我妈呢?”
    片子里,作为邮递员的父亲常年在外,孩子经常见不到父亲,关系自然生疏,就算有时间在家,碰到孩子顽皮或者不好好写作业,免不了教育,自然更引起孩子的敬畏或者疏远。
    不仅是这里,在随后走在路上,两人一起送信的过程中,就能看出爷俩的沟通和交流比较差。
    儿子一路走,一直听着挂在邮包上的收音机,跟着唱歌,父亲没好气道:“你看着点脚下道,当心点,这都是山路,挺危险!”
    儿子嫌父亲絮叨,也不理会。
    可走了一段后,儿子猛然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当时心里就慌了。
    到底是个高中毕业生,又能有多沉稳?
    往前走了一小段,一步一回头,依然没跟上来,当即放下邮包就往回跑!
    镜头跟着他,左摇右晃的跑了一段,却也只看到老二这条狗,而父亲依然毫无踪影。
    狗不会说话,只会朝他腰尾巴,这下儿子的心就更慌了。
    正在手足无措心乱如麻的时候,父亲从树林后,一边提着裤腰带一边出来了。
    宁远当时就长出一口气。
    这个时候宁远并没有表现出高兴,反而是不满的皱起眉头,担心过后自然会升起责怪,但他也什么都没说。
    不需要语言来画蛇添足,观众一看就懂,因为这就是子女对父母的态度。
    可父亲却不高兴了:你凭什么把邮包放地上?我们是干什么的?邮包丢了怎么办?
    被父亲这么一训斥,宁远再次慌了神,又是一路镜头摇晃的往回跑。
    而这个时候,霍建起并没有再赘述这个过程,而是计划通过一段宁远的画外音来展现:
    “邮包虽然没丢,爸还是发了脾气,真没见他这么急过,直到现在我还是挺怕他的。”
    又是这样一句话,概括了前十来年父子间的关系,没有亲近,只有敬畏与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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