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连做了两台剖宫产手术,又抢救了一个因难产而子宫大出血的产妇,等到夜班结束,景怀南脸上已经显出疲色,却还是尽
    职尽责地查了房,确保自己名下分管的几个孕妇都没有问题,这才换下白大褂,下班回家。
    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他顺路买了两段小排并一块冬瓜,打算下午睡醒之后,煲盅排骨汤喝。
    电梯门打开,景怀南一边往左侧的走廊转弯,一边从包里掏钥匙。
    看见蜷缩在门口的女人时,他的脚步微顿,旋即快步走过去。
    “白凝?”他半蹲下身,看见白凝紧闭着双眼,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修长的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她发烧了。
    景怀南连忙打开房门,将女人拦腰抱起,放进客卧的床上,又把她带过来的行李箱拉进门。
    拿出电子温度计测了测她额间的体温,“嘀”的一声,“39.5”的数字显示出来。
    景怀南皱了眉头,又唤了她两句,白凝终于微微睁开双眼。
    平时总是泛着哀柔色泽的眸子此刻一片晦暗,那没有生气的样子,看得景怀南心头一痛。
    他不知道她又经历了些什么,但想来,必定不是多么愉快的事。
    一直独善其身的他,明知她深陷困境,除了点儿毫无用处的安慰,什么忙都没有帮过她。
    他也是她沦落到如今这境地的帮凶之一吧?
    景怀南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取出家中常备的退烧药喂白凝服下,他又拿出棉球,蘸了酒精擦拭她的额头、面颊、脖颈、手背,给她进行物理降温。
    一个小时后,体温终于有了回落的趋势,白凝的呼吸也平稳绵长了些。
    景怀南松了口气,活动活动因久坐而有些发麻的手脚,进厨房煮粥。
    白凝醒过来的时候,窗帘紧闭,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屋子里光线昏暗,她吃力地分辨四周环境,视线最终凝固在趴伏于床前熟睡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倦极,头发微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上挑着的剑眉,眼角带了点儿细纹,却无损儒雅清俊,反而更添了一分岁月赠予的厚
    重。
    他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单是就这么看着,便令白凝焦躁不安的内心迅速平静下来。
    从家里出走的时候,她明明有许多选择,却偏偏下意识的,挑了他这里。
    或许是因为,他是她遇见过的,最完美最干净,也最值得信赖的人吧。
    可她却每每想要弄脏他。
    她真是无可救药。
    白凝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男人祥和的脸,不知道看了多久,脑子里好像闪过千头万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她说丢就丢下,而且完全不想面对,只想像只没用的鸵鸟一样,龟缩在这温暖安静的巢穴里,躲得一日算
    一日。
    逃避虽可耻,但很有用。
    景怀南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面的女人,一步一步陷进阴森诡谲的沼泽里,泪水涟涟地回头看他,眼神里有求助,更多的是绝望。
    他急得出了一身的汗,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奔过去救她,却动弹不得。
    费尽全身气力,右手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一把抓过去,摸到温热的肌肤。
    景怀南睁开眼睛。
    手中乖巧地卧着一只小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莹润如珍珠。
    他直起身子,和女人对视,微妙的旖旎气氛悄无声息地安抚还残留着冷汗的身躯。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景怀南松开手,探过身子去拿温度计,一边帮她量体温,一边微哑着嗓子问:“好点没有?还难受吗?”
    体温三十八度。
    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发烧这种病,夜里最容易反复,景怀南并不敢掉以轻心。
    白凝微垂了头,感受着额间温度计的冰冷和男人手指的温暖,轻声回答:“还好,就是浑身都没力气。”
    她惯会演戏装相,这回却是真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不过去,给她报应。
    “发烧是会这样的。”景怀南低声安慰,“我去给你盛碗粥,你吃完再吃药,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差不多就会好起来。”
    白凝点点头。
    病来如山倒。
    她关节发软,连拿勺子都很艰难,景怀南只得抛下男女大防,亲手喂她喝粥。
    经过两个小时慢火熬煮,变得软软糯糯的大米粥,入口香甜,容易消化。
    许是心境影响,白凝从中尝出了诸多滋味,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景怀南的手背上,晕出一圈儿湿迹。
    他虽心地柔软,到底从事医护行业多年,见过的唏嘘之事不在少数,白凝的遭遇固然匪夷所思,却并未在他心里激起太大风
    浪。
    就算是两个人关系近了些,上次看见白凝痛哭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多是朋友之间的同情怜惜,并未过界。
    因意外和白凝发生肌肤之亲的时候,虽然多有震荡,他也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刻意不联系她,不过问她近况,希望能够
    渐渐疏远,回到安全距离。
    可这一次,看到她柔弱无依地昏睡在他家门前的时候,他却再也没办法保持之前的从容。
    她的每一次皱起的眉头,每一声痛苦的呻吟,每一句模糊的梦呓,都令他心疼不已。
    砸在他手上的这颗泪,更是重逾千钧。
    如果……如果他可以帮助她,逃脱那个荒唐残忍的家庭的话……
    他们之间,未必没有可能。
    他抽出纸巾,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哄她的语气比之前还要温柔:“不要哭,这一次,你想在我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好
    不好?”
    他愿意做她信任依赖的避风港,竭尽所能给她庇护,帮她疗愈伤口。
    不管是身体的病痛,还是心灵的创伤。
    白凝点点头,身心俱疲地靠在他肩上,呼吸着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
    男人没有闪躲。
    接近成功的喜悦,并没有冲散萦绕内心的不安。
    景怀南出去洗碗的时候,白凝不抱希望地看了一眼手机。
    什么都没有。
    相乐生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她。
    白凝苦笑一声。
    她到底在不切实际地期待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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