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做什么?异界的灵魂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巫妖说,只是暂时不太想见到格瑞第。

    鉴于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异界的灵魂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可是我也不想!

    ——这时候我也希望能有第三个选择,可惜没有,巫妖遗憾地说,他曾经以为要过上一千年才会正面刚上格瑞第,到那时候他或许有可能已经是半神巫妖(虽然希望渺茫),也有可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而永远地消亡了,反正他并未想过要如此之快地重新与这头贪婪狡猾的红龙重逢——在多灵,他已经从幻境中深切地了解到,格瑞第深植在他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仍然可以掌控他,如果他在面对格瑞第的时候表现出了软弱,或是逃避,那么可见的,他再也无法摆脱来自于格瑞纳达的罗网,同时,他相信“母亲”也会毫不吝啬地将他利用殆尽,从躯体到灵魂——他记得格瑞第有一套华美坚固的鳞甲,那上面的鳞片全都来自于她死去的孩子。

    ——但我是个外人,异界的灵魂说,他们会发觉的。

    ——我会预先给你准备一份答案,至少可以应付上一段时间。另外,巫妖毫不客气地说,我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他们和我会是亲密的一家人,难道你以为我是你,而他们是群水獭吗?

    ——如果他们真是一群白脸儿,那么我倒是很愿意接受这份委托……异界的灵魂喃喃道,但它也知道这势在必行。

    黑发的施法者踏上回廊的那一刻,所有的侍从都深深地弯下腰去,向他鞠躬行礼,为首的两位女性侍从有着深色的头发,但在明亮的氟石光芒下,可以看到发梢就像是涂抹了赭石那样呈现出灰暗的红色,她们的血脉不纯,从黄色的眼睛,过于茂密的毛发上与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来看,除了人类,可能还混杂着恶魔的血统。但既然她们能够站在所有侍从之前,表明这个混乱的血统对她们来说不是劣势而是优势。

    关键在于,在极度缺失道德规范的格瑞纳达,多种混血虽然很常见,却并不讨人喜欢。不过对于现在的克瑞玛尔,这两个侍从正合适,强悍,但有瑕疵,而且既然她们曾经是新王或是米特寇特的侍从,就表明她们不会太愚蠢,至少巫妖和异界的灵魂不必再去面对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

    异界的灵魂四处走动,巫妖会把一些地方指给他看。

    ——这里是我曾经“死亡”的地方,巫妖说,这里本来应该留下一块焦黑的人形印记,在被火焰焚烧后,身体里的油脂会渗出来,然后被石材的缝隙孔洞吸收,但他们调换了这里的石板,整条回廊的,但你若是仔细看,你会发觉地面与台阶的颜色不是很相似。

    ——是凯尔门和凯尔丝?

    ——就是他们,巫妖说,也只有他们。真心实意地说,我并不怎么讨厌他们,确切点说,我还有点喜欢他们,看,他们有着身份和力量,但在思考问题方面就有些欠缺,不过这是术士和牧师的通病,两者都在盲目地信仰不太可靠的东西而不是自己……说到这里,你要小心奥斯塔尔,他在我们身上失败过好几次了,这些失败会让他变得更为谨慎,若是他杀死了我们,那么他一定会确定我们的灵魂也已经被摧毁了,而不是像凯尔门和凯尔丝那样急着在尸骨上跳舞。

    ——他会吗?

    ——在格瑞纳达,任何人都会成为你死亡的原因,在任何时候。巫妖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我是怎么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也许是因为觉得就那么死了实在是太过滑稽的关系吧——呜嗯,瞧,那儿原本有着一窝松鼠,但后来先是被我掏空了储藏的坚果,后来又被我吃掉了它们的幼仔,所以某天它们就搬走了。

    ——没人给你东西吃吗?

    ——那时候我的食物是侍从负责提供的,巫妖说,但那时……我刚被孵化出来——没有人在意我是否还活着,最少看上去如此。

    在最初的几年里,他还算是得到了一些照顾,但他总是那个样子,浑身青紫,手脚细小,就连哭泣声也是那样的有气无力,若是正常的龙裔,那时他应该已经可以举起一柄单手剑。

    他不记得新王的身影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很快地,他的食物供应就变得时断时续,他也许应该就这样被折磨至死,但属于巨龙的血让他挣扎着从房间里爬出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不,很显然,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有罕见的降雨,他抬起头,饥渴地啜饮着雨水,格瑞纳达的雨水也是燥热的,咽到喉咙里你会觉得它在灼烧,就像是炭火,但它给了他最后一个求生的机会,雨水让地面变得松软,有虫子从里面爬出来……

    他曾经一无所知,从自己的身份到地位,但这些都可以从痛苦与羞辱中学习,虽然这个学习过程太漫长又太艰辛。

    巫妖闭上眼睛,奇妙的是那些糟糕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就像他对那个窃贼描述过的,他倒还清楚地记得叶子与枝条的青涩,浆果的甘甜,鼠、蛇和小鸟的鲜美……也许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会如此印象深刻,他想,在展现出远胜于凯尔门与凯尔丝的天赋后,他再也没有再尝过饥饿的滋味,被送到面前的每样食物都是那样的精致可口,分量又是那样的丰足。

    ——那里有一丛浆果,巫妖这样说,而后他发现这丛浆果居然还在旺盛地生长着,说起来这位也是个老朋友了。

    异界的灵魂好奇地摘下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被甜美的滋味征服了——这个很好吃。他兴致勃勃地说,大有把它们全部摘走的意思。

    ——那是颠茄,巫妖说,如果只是一个凡人,十颗就可以致命了。

    ——嗯……我说,异界的灵魂说,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要求一顿大餐的,是吗?

    ——————————————————————————————————————————————————

    格瑞纳达的食物,最起码的,是金字塔上的那些人所享用的,可以说是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不过就异界的灵魂来看,它们的味道微妙地走向了两个极端——带着温热血液,毫无滋味的内部与快要结成硬壳的香料粉末覆盖着的外部——无论是牛、羊肉还是鱼和螃蟹,都只经过快速的灼烤就被装在了餐盘里,表层浇着蜂蜜和……你知道和不知道的各种香料,还有盐,气味浓烈而馥郁,但吃起来你只会觉得百味杂成。当然,烤物只能算是一顿丰美晚餐中的很少的一部分,还有同样加了无数香料的汤,说是汤,但更近似于羹,浓稠的就连勺子都舀不起来,还有种类诸多的奶酪和糕点,每一样都像格瑞纳达的建筑那样从底层一直砌筑到最高,最高的地方甚至超过侍从的头顶,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它们随时都会倾倒下来。

    还有酒,格瑞纳达的酒和奥斯塔尔说过的那样,虽然基底酒有麦酒、朗姆酒以及蜜酒,但看女性侍从带过来的一笼鸽子也能看出这些酒里都是需要加上新鲜血液的——施法者们偶尔会喝上一杯茴香酒或是加了魔法药水的酒来促使自己注意力集中,或尽快地陷入失神状态,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将酒作为一种药水来服用的,而不是沉迷在它虚幻的怀抱里——酗酒的施法者也许有,但这样的施法者往往活不太久。

    但在格瑞纳达,龙裔的特殊体质让他们可以不太在意酒精的麻痹与刺激,在宴会与庆典上,酒几乎取代了所有饮料的地位,拒绝一杯酒很有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异界的灵魂伸出手来点了点一尊装着金黄色蜜酒的玻璃长颈壶,侍从给他倒了酒,然后掺入鸽子血。他的手法可要比玫瑰女士轻捷优美得多了,而且这些鸽子的血似乎也要比它们的同类更柔滑。

    ——因为这些鸽子之前都被毒蛇咬过,巫妖说,毒蛇的唾液会让鸽子的血凝固,这种血液在掺入酒里后会变得更加甜美细腻,当然,不可避免地会混杂上一些轻微的毒素,但这些毒素是不会对龙裔造成伤害的。

    异界的灵魂只觉得格瑞纳达人真是暴殄天物——你觉得我让他们把这些鸽子拔了毛,烫一烫,和蛇放在一起炖一炖怎么样?异界的灵魂问,我觉得格瑞纳达人的食谱真应扩充和深刻一下了。

    ——巨龙的味觉与人类不同,人类觉得美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普遍地偏淡和偏老,想象一下,如果放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块在白水里炖煮了好几天又拿出去晒干的猪骨头?巫妖明确地说,而龙裔跟随巨龙。忘记那些愚蠢的吧,格瑞纳达人从不缺少好厨子,当他们征服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从上而下,每一个人都将会是他们的奴隶。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里叹了口气。

    ——多喝点酒,巫妖说,记得稍微称赞一下这种蝮蛇的毒液。

    ——怎么说?

    ——这样他们下次就不会提上一个婴儿来为你提供新鲜血液了,巫妖说,这时候他发觉原来像是一只棉花团的灵魂原来也会垂头丧气的……要么你还可以尝尝甜味的东西,格瑞纳达的甜点在诸国间颇具盛名……

    ——颇具盛名的难吃?异界的灵魂抱怨道,格瑞纳达的蜂蜜和香料是完全免费的吗?只吃了一口他的舌头就麻掉了,就连那些加了蝮蛇毒液的鸽子血也没能造成如此绝妙的后果呢。

    ——是啊,巫妖意味深长地说,对你,对我们,对每个龙裔来说,都是免费的。格瑞纳达采取普遍征兵制,每个龙裔不是牧师就是术士,他们在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也是军队的支柱、矛与后盾,他们有俸金,但衣食住行都是无需付出哪怕一个金币的——他们有配置的住所,住所中有奴隶与仆人,所有的酒馆与旅店,还有一些娼馆对他们都是敞开的,当然也不会有人向他们索取费用,无论哪一种。

    ——而我们的身份更高。

    ——是的,巫妖说,看来你已经对我们的处境略有了解了。

    异界的灵魂摆了摆手,侍从立刻撤走了所有的盘子、碗以及壶,还有杯子,金光闪烁的餐具多如繁星,但他们没有听到一点相互碰撞与摩擦的声音。

    ——你做的很好,巫妖称赞道,我一直在担心你不太适应……在你的位面,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我有网络呀,异界的灵魂骄傲地说。

    它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星河还未完全地贯穿深黑的天空,它就后悔了。

    格瑞纳达的房间与高地诺曼,或是白塔,又或是碧岬堤堡的房间当然是完全不同的,除了可以容纳一只巨龙的庞大空间之外,除了深藏在建筑下的地下部分(这一部分常被用作内库以及施法者们的实验室),所有的房间,只有一些最重要的才会有门和锁,但有门和有锁并不能说它们是封闭的,因为每个房间都有着露台,以及通往露台的马蹄形拱门与护卫着它们的拱形窗。异界的灵魂第一次觉得王庭的建筑相互距离如此遥远非常有必要,因为这里也不怎么欢迎有帷幔的床,卧房里的床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一张宽长的矮榻,月光、星光与风,还有旁人的视线都可以毫无阻碍从外界倾泻而入。

    矮榻上和矮榻下都随意地丢掷着柔软蓬松的坐垫,在巫妖提醒异界的灵魂,格瑞纳达的龙裔很喜欢用女性的头发来填充坐垫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差点如字面意义地跳了起来——反正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不过它还是谨慎地摸了摸,发现坐垫里面应该是细小的绒毛,它在另一个位面也摸过绒毛坐垫,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在巫妖的嘲笑声中,它走进了,当然,除了如同雾气般的垂纱之外与卧房也没有任何阻隔的浴室,可以容纳一打巨人在里面跳舞的浴池里已经充盈着暖热的水,水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澄澈洁净,而且飘荡着硫磺的气味,这是真正的温泉,不是在锅炉里烧开后加点矿盐的安慰品。

    两位女性侍从端着精美的器具从另一侧的房间走出来,可以看见透明的玻璃或是水晶的瓶子里摇晃着金黄色的精油,还有白色的乳脂。

    异界的灵魂以为她们会很快离开,但她们在放置好所有器具之后站了起来,肩膀往后面轻轻一耸,柔滑的蔷薇色丝袍就像流水那样垂落到地上,她们轮番提起一只脚,从束缚着她们的织物中走出,而后仿佛两条鳞片光滑的大鱼那样,姿态优美地潜入水中,又从水中冒出头来,微微带着卷曲的头发全部紧贴着身后,衬托的皮肤更加白皙,她们的嘴唇就像血那样的红,而眼睛中燃烧着欲求的火焰。

    ——等等!异界的灵魂喊道,你没有说起过这个!

    ——惯例而已,巫妖说,享受吧,亲爱的,就像你说的,网络上什么都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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