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姑娘如此出尘,怎会再有他人能与你相提?”这样肉麻的词从一个膀大腰圆高大雄壮的男子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免让人感觉一阵恶寒。

    “...”九尾愣了好一会儿,道出了一句离熄常说的话,“你是不是想打架?”

    “姑娘不要误会,在下从西街跟着过来只是出于对姑娘单纯的爱慕,再无他龌龊之念。”那个自称叫赤萧铭的壮汉像是生怕被九尾误会,连连解释道。

    从西街跟过来?跟了两条街还不算龌龊!

    “你!睁开眼看清楚,谁是姑娘??!”九尾柳眉横竖,怒道。

    那汉子顿了顿,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九尾一番,仍是迷惑,“姑娘何出此言?”

    “再叫我一声姑娘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九尾上身穿着一件黛色霞罗衣,腰下一条金边白绫子裙,上衣外罩了素绒绣花袄,还又外披一件精白的织锦披风,青丝散乱随风微动,粉肤明眸,顾盼生姿。

    绕是自己这样一副女子打扮,被人一口一个姑娘地叫,九尾多半还是极不乐意的。

    因为身上大多的银钱都用来买那几身狐裘了,后忸怩了好半天,想用剩下的一点银钱跟成衣铺的掌柜买两身最便宜的冬裳,掌柜见他也是爽快,又生的好看,便是半卖半送地予了一身品相不错的男子冬衣。

    而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命人取了一套素色女裳来,乍一看这衣裙很素很普通,仔细地打量一番才发现,这衣裙用料考究,工艺更是精细。

    道是在半年前,城中悦楼的一个风尘女子从了良,与家境平平的一个男子相恋,女子陪了很多很多的嫁妆,终于得了男子家中双亲与发妻的首肯,将要嫁入这户人家做妾室。

    纳一个风雪出身的女子入门不是什么体面之事,不可大操大办,仅仅只是挑一日子从后门接进家门就草草了事,可即使是这样,这女子仍是相当欢喜。

    她虽已脱得自由之身,但还未出嫁,便还是只得暂住在悦楼中,每日每夜都盼着入门的日子能早些,再早些…

    女子提前好些日子就亲自选了料送来制衣铺,每日都来与铺中与绣娘一同制衣。她漂亮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别人问她在开心什么,她便答,女子要嫁人了,自是欢喜,嫁与自己心上之人,更是欢喜。

    即使这女子皮相再好看,性子再随和,成衣铺的人们都因她是风月出身,不愿与她多说话。她也不恼,只安静地绣自己的嫁衣。

    因为担心进门新衣太招摇会惹得婆家的长辈和正室不悦,所以她选的都是素色衣料,衣裙上的绣花都是她亲手绣出来的,可以看出她极是重视这入门礼,还有这来之不易的婚事。

    新衣的绣工完成后,制衣的时间还需要一个月,这段日子女子便没有再来,只说成衣之日在她入门的前两天,她那时再来取便好。

    但等到新衣制成后,那女子却没有来取。等了两天,在她定好的入门日的那天,掌柜怕女子是有事耽搁了,怕误了女子的入门礼,一大早便派了店里的伙计将衣服送去悦楼,却被告知女子最后还是被退了婚,想不开自尽了。

    之后这套衣裙就一直留在成衣店中,掌柜也想过要折价卖出去,但这出自风尘女子之手,女子又因为被退婚而自尽了,人人都忌讳,即使是白送也没人愿意要,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九尾一听要白送,甚是欢喜,对风月出身什么丝毫不在意,这衣裙很美,想必那女子也是个内心娟秀之人。九尾问了掌柜那女子的名字,掌柜告诉他,那女子花名叫想容,九尾就默默地记在心上,毕竟得了人家的衣服,定是要念人家的好的。

    谁知刚换上这身衣裙逛了会儿夜市,就如此不幸地惹出了这么个痴儿。

    “不叫姑娘,在下该如何称呼?”赤萧铭追问。

    “大兄弟,你看清楚了,我是个男的…”九尾把脸凑近点,指着自己对那赤萧铭道,“你还是寻他家仙子去吧。”

    “男、男子?”赤萧铭明显一下子缓不过神来。

    九尾哼哧了两声,不再理他,被赤萧铭这么一搅和,顿时兴致全无,拽着手里的一长串糖娃娃,调头回客栈去了。

    近夜深了,姿糖正靠在柜台后一手撑了额头打瞌睡,发出小声的呼噜声,九尾心笑,二九年华的女子正是爱美的年纪,如此一副睡相还当真是可爱,将在成衣店买的一只绣锦荷包连同一颗糖娃娃放在柜台上,便回身上了楼。

    那套男子冬是专门留给离熄的,九尾特地专门单独包好上楼给他送去,行至离熄房门前时,见屋内的烛火已经灭了,不好再叨扰,将包袱置于门前,便回屋去睡了。

    九尾歇的并不安稳,一连惊醒好几次,不到寅时便起了。

    这异北城虽是冷冻,但与不周山不同,这里的风雪只是悄悄地下了一阵便停了。九尾推开窗棂,院中前夜积雪还没化,又是铺上一层厚厚的皑白。

    轻身从窗户翻上了房檐,挥手扫出一片屋脊的青黑瓦色坐下。早闻北地多是高岭,是除了不周昆仑之外,离苍穹最近的地方。

    九尾双臂后撑,头自然的向后仰起,呆呆的看了半晌月亮,眼睛眨也不眨,竟是有些迷了神,只觉得这月亮越看越莹润动人,一张嘴,吐出颗月白赤纹的丹珠来。

    九尾持一念牵着丹珠向那轮圆月飞去,远远的飞了好久,像是围绕着那轮月转了一圈,才悠悠地回来。

    月色渐浅,似是将快黎明。

    狐狸吐珠追月是为吐纳法门,如此方法与单纯的吸纳灵气相比,更加有利于修行,但危险性也翻了倍的。心念一动,丹珠回的快了些,稳稳的带着一团莹莹的光亮向九尾飞来,却见一个身形跃起...

    胸膛猛力地向上一提,九尾喷出一口心血,霎时清醒过来。

    丹珠被人夺了!

    夺珠之人瞬息间便不见踪影。九尾身形闪动,伸手召来房中的长剑,提着剑寻着丹珠的气息飞速追了去。

    丹珠是九尾这几百年的修行所结,蕴了毕生修为和魂念。妖的一生只可结一珠,倘若被夺了寻不回,丹珠被吞噬之时,魂念必毁,那也就是它毙命之时。

    “该死!”九尾懊恼,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吐珠出来?!

    可眼下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九尾凝神静心寻着方向追出了城去。

    离熄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烦躁不耐地“啧、”了一声,翻了个身,皱眉不悦。屋外的喧嚣声一阵高过一阵,离熄恼意更甚,封了听觉拢了绸被继续睡,好不容易清静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生生的被从床上晃醒了来。

    离熄坐起身,冷眸睁开,满满的寒意,右手紧握成拳,直接把木雕床榻砸出了一个大洞,抿唇起身穿衣束发,一言不发。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听得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公子你起了吗?”

    离熄的起床气大到连九尾都不愿招惹,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撞到刀口上来的是姿糖。离熄黑着脸去开了门,满满的怒气尚未发作,就听的姿糖看着他的脸惊呼道,“九尾公子怎么不在?”

    听姿糖提起九尾,离熄忍住了没发作,看了她一眼,便是就要关门。

    “我方才敲过隔壁的门,无人应答,你是谁?”姿糖赶紧伸手拦住,奇怪的问道,“你是九尾公子昨夜带回来的吗?他的朋友?”

    听姿糖说隔壁无人,离熄停了关门的动作,并未理会她的疑问,伸手把姿糖拨到一边,出门行至隔壁门前,伸手去推却纹丝不动,门从里闩上了。

    离熄便使了蛮劲踹开来。

    “公子!”姿糖快步跑过来,心疼的摸摸门上被踹出的痕迹,她的金合欢木门啊!!

    在房内没有见到九尾,离熄脸上寒意渐甚。大竹篓还置在屋角,桌上放了一个大包袱,翻开来,里面是一些狐裘衣物。

    “这个包袱方才在你门前,呐,还有这颗糖娃娃,应当是九尾公子留给你的,”姿糖虽是不乐,仍还是好心的提醒,把刚刚捡到的包袱拿给离熄看。

    “你怎知?”离熄接了那包袱,又拿了那颗糖果点,终于开了口,清冷寒凉的调子。

    “这荷包,还有糖娃娃,是昨天九尾公子回屋时送与我的。”姿糖炫耀似得把九尾送给她的锦绣荷包展到离熄面前。

    离熄冷冷瞥了眼姿糖手里的桃色荷包,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解包袱扣的速度不被察觉地快了些。

    “九尾公子也不知去了何处,这五周门开启可只有一个时辰,还想特地领他去看看呢~”姿糖嘟囔。

    “五周门?”离熄反问。

    “…我现在相信你们俩真的是朋友了。”姿糖有些语塞,还是很有耐心的讲了讲这五周门为何。

    “九尾公子莫不是已经往异北岭去了吧,”见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了这么多,对方也没什么反应,觉得着实无趣,拿了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喝,猜测。

    “不会。”离熄一边认真的翻看着九尾送给他的包袱,一边出言否定了姿糖的猜想,然后下了逐客令,“请回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离熄的态度让姿糖很是不悦,若是朋友,怎么能差别这么大,九尾待她多么温柔和善!姿糖哼了一声,嘟着嘴便走了,又回头加了一句,“踹门的钱要赔!记在房账上了!”

    姿糖走后,离熄换上了包袱里的玄色冬衣,很是满意,是他喜欢的。

    离熄当九尾只是外出去耍新鲜,坐了半个时辰还未见九尾回来,便拢了房间里的零碎打算出门去寻他,将那堆狐裘连同一起扔进了大竹篓。离熄弯腰提起竹篓要往背上背的时候,忽然瞟见篓中俄那柄长剑不见了,突然走了不好的预感,九尾自是不可能拎着剑去逛街的,那就定是出了事!

    背上竹篓,离熄飞身出门,跃上高处聚神识去搜寻九尾的下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同吃同住,对彼此的气息很是熟悉,可此时离熄的神识却探知不到半丝九尾的气息。

    “要马上找到他!”

    离熄双眸微眯,径直踩出一步,居然稳稳地踏在虚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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