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子强冲雷劫后因为力竭不敌,被轰雷劈断了双腿,重伤心脉,最后确是死于被吞噬了丹珠。

    黄姑子葬在正庵北山的一处石洞之内,入木时就穿着那身白衣,像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样。素净的衣料躺在棺内,黄姑子躺在衣袍内里,全身上下都被遮裹得严实,只有一只短宽的茸耳朵不小心露了出来...

    吉安姑子问他可是害怕?

    桃一只怔怔地站着,没有答她,也不知那时候脑子在胡乱些什么,只觉得腹内在隐隐地发热发烫,热意从腹中延至四肢最后冲进头脑之内,激地他头疼欲裂,胃腹传来的恶心感逐渐厉害,桃一终于忍受不住,冲出山门去呕吐,再接着就被一掌劈昏了,送回了异北城中。

    凭那劲道,桃一猜一定是蛮姑子下的手。

    桃一足足昏睡了半月,猛的从梦中挣醒后,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便就要回正庵去,可当他连滚带爬地出城进了异北岭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冰雪中的青纱幔帐的院门小廊了。

    正庵不声不响地封了山门,自那之后,城中大小喜丧行祝礼这一项就算是废掉了,可每年一次的祈福会,有一个原本定是该由正庵的姑子亲自掌礼的祈福仪式,因实在无人能替,便只能由全城民众票选出一位“颇具神通气质”的礼师来顶上一顶。

    而这个“颇具神通气质”,通俗地说起来,就是无亲无故八字命硬,若看上去有些神叨叨就更好了,所以礼师自那次当选之后,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好久好久,毕竟异北之中还没有比他更具备“神通气质”的人出现。

    礼师起初只是掌礼而已,算是个闲差,后赤萧铭闲来无事之时就随手算了算礼师的命格,发现在这异北之中没人硬的过他,就觉得这是个人才啊,当即将掌礼和执罚归于一职,一同交由礼师来负责了。

    礼师是个很怂的人,对于赤萧铭的命令他是不敢不从的。他是一个市井庸人,平日里就靠走街串巷叫卖些小玩意儿过活。

    礼师本是异北城为数不多的几户修士家族中,扈姓的子嗣后代,他的先辈亦是寻着五周门的消息来到这里,后来在这里生活下来,世世代代地守着五周门。

    异北有一个众人皆知却又都默契地闭口不提的奇怪现象,那便是,若有祖辈先辈有进过五周门,这一脉有很大的可能会变得人丁稀薄,家族不振。

    而扈氏便就是最好的例子,相传礼师的祖辈中有人曾经亲入五周门内,从那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后来的扈氏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礼师父母这一辈,好不容易得了礼师这么个儿子,孩子还没满月,正逢上异北城的那次魔物入侵大劫难,礼师的父母双双死在魔物的手中。

    于是礼师就在城里的承泽居中长大,在里面住的大都是在劫难中失了亲人无依无靠或是受了无法治愈的伤病的人,赤萧铭待他们极好,每月都会亲自前来看望,在承泽居中无须为衣食担忧,但此处终归是个特殊地界儿,也养得礼师一副自小就唯唯诺诺的性子,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是认真的听从。

    其实揪底地说起来,扈氏一族是异北修士家族中颇具脾性的,在扈氏盛极之时,是敢同赤萧铭的氏族拍桌叫板的存在,而现在唯一的子嗣却被养成了这般软糯的脾性,说起来也是可悲。

    礼师长至成年后便从承泽居中搬了出来,赤萧铭一直记着他,为他挑了一处雅苑供他居住,扈氏在异北世代经商,大劫难过后,异北城毁的厉害,扈氏的祖产也没了,赤萧铭又为他寻了一处铺面,供他做些生意,也算是承了祖业了。

    礼师感恩戴德地受了赤萧铭的情,店铺是开起来了,他倒是有经商的天赋,可又属了有谋无胆识的那类,禁不住没完没了地有熟人来讨便宜,没几年就关了张。关张后礼师挑着扁担当上了货郎,走街串巷地兜售些小玩意,卖的便宜,不似开店那会儿,人也不好意思为了半分的银钱讨要好处了,这般他倒是过得快活了起来。

    有求必应的礼师在异北城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这一点从他高票被推选坐上礼师之位就能看出来。

    稀里糊涂地成了异北的掌礼之人,他认了,好在是一份闲差,事也不多,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干活的时间,他还是可以当一个开心的货郎,多得一份工钱,有何不可。

    后来,城主又把掌罚的事情也交由了他,之后他在劳作邑中呆了近三年的时间,专门学习惩戒之术,等到他学成后踏出劳作邑的大门,那时候他的憔悴脸在异北城中盛传一时间,人们都传礼师大人成了!他的那份神通气质简直就是由内而外地散出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憔悴脸都是礼师大人的标配。执罚本就是损功德的事情,而行刑的过程又极其耗精力,为了熟悉业务,礼师在劳作邑呆了那么长的时日,形容憔悴些也是正常的。

    赤萧铭托白奶奶为礼师调养身体,连续一月,日日为礼师熬制东海的福鱼汤,为此还亲自去了东海地界去寻捕福鱼...在这般将养下,礼师的身体很快得到了恢复,只是脸上的憔悴和疲惫很长时间才消去。

    若无特殊原因,异北城的集中行罚多是半年一次,因此熟练了惩戒之术后的礼师又是清闲了下来,无事时继续开心地当他的货郎。

    这般光景持续到异北大乱...

    木疆错死后,迷心就像是疯了一般,只道说让礼师主持大局,自己就带着木疆错的尸体失了踪迹。无奈之下礼师只能够咬牙替了主位,继续维持异北大阵为赤萧铭护法,彼时持续几日掌罚的他,精神和体力也是严重不支,灵体和魂魄融合了近十日,他只觉得自己无数次地昏过去又无数次地醒来,最后一次失去意识时灵体尚未融合成功,再清醒来之时,自己已经着了干净的衣袍跪叩在异北岭中的一座山门石府前。

    脑中记着赤萧铭的灵体融合已经完成,送回城主府中修养,灵身融合的过程未出半分差错,此时城主性命无忧,就只等何时能醒来了。还记得自己将城中的大小杂乱事务都大致处理安排妥当,而后就严谨地沐浴更衣,三拜九叩地到了这处石府的门前。

    “这都是我做的吗?”礼师敲敲自己的脑门小声问道。

    心存着疑惑,缓缓地站起身来,眼前这山门石府不似庙观那般高大恢宏,就只是在山壁之上开了一扇石门,也就一人高罢了,周边尽是积雪冰凌,而石门前却干干净净,连潮湿印记都不曾有,若不是庙宇道观,这般归置,应就是大仙亭了吧。

    早闻异北岭中有一座大仙亭,异北建城至今不乏有人寻见过,归来者皆说大仙亭极为灵验,有求必应,可见过大仙亭的人全都是在山岭中失了放向误打误撞碰见的,一门心思进山来寻者向来都是败兴而归,有时还会在归途中迷路,绕上好几天才能寻见路。

    大仙亭都住的是胡蟒黄常这类大仙,狐家指的狐狸,蟒家指的是蟒蛇,黄家是黄鼠狼,常家就是蛇。

    通常得大仙之名的都是些有了些修为的妖,妖向来都居于妖界,但也不乏有些需要在人间修炼的妖,或是喜欢人间,愿意留下来的也不在少数。人界与妖界有过协定,虽不禁止妖族进入人界,但妖族定是不得在人界作乱,违者将遭到两界的联手追杀。因此在人界并不乏看到妖的身影,但他们都不会过多地干扰人事,而人又对这些有些修为道行又友好的妖们极为尊重,尊称他们为大仙,并经常也为他们修上大仙亭并送上供奉,希望他们能够偶尔帮衬自己一把。对于大仙亭这种东西,人界的修士们总是嗤之以鼻的,虽然在某种层面上,他们和所谓的大仙是差不多的,也是很受尊重的,但差别就在于没有人为他们修类似于大仙亭这样的...修士亭,因此,他们并不是很平衡。

    理论上来说,礼师也是修士家族出身,对这大仙亭,他的态度应是嗤之以鼻不予理会的,可当意识到这是就是传说了好多年的异北山岭中的大仙亭时,刚站直起身的礼师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对着石门狠狠地磕了几磕,磕得满头满脸沾的都是雪,才堪堪停下,双手合十拢在心口,喃喃道:

    “小人扈以筏,异北人士,受了大仙指引前来此处,异北大乱数日,小人在冥冥中似是承了大仙恩泽,先行谢过大仙!!”

    语罢又是砰砰砰地几个响头,他的确是迷瞪,可集大阵时他记得自己不支地昏了去,醒来时却已经把事情都办妥了,而现在自己莫名其妙地又寻路来了这大仙亭前,就猜想一定是有大仙在暗中帮衬自己,不管是哪路大仙,也不管他是为何要帮自己,总之先谢过总归是没错的。

    磕完了头,又接着道,

    “大仙,小人有一事想问,不知大仙可否指点一二。”

    礼师的话顿了顿,未得到回应,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

    “吾主赤萧铭,他何时能醒来?”

    语罢,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停顿,礼师安静地跪着,迟迟等不到答复,脸上有些困窘之色,自当是唐突了,赶忙低垂下头,

    “若是小人有所冒犯大仙,恳请大仙切莫见怪,”礼师诚心诚意又磕上几个响头,“小人不敢多加叨扰,先行告退。”

    跪着退开了些。

    “归城,去异北栈寻一位叫姿糖的女子,将这些银钱予她,”石门挪开了一道缝隙,扔出一袋银钱来,又立刻关上,这是位男子声音,“至于你,三日内在城中替我寻得一柄银色长剑,带回来见我。可明白?”

    “是、是是!”听得大仙突然出声,礼师明显有些激动,连连答是,听得石门内再无声响,赶忙抱起钱袋往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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