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元穆清坐在桌前等着元屹回家一起吃饭,下午整个人闲来无事,她就在厨下忙碌着,做了一些元屹爱吃的饭菜,元穆清小的时候便没有了母亲,父亲一个将军,竟也将她抚养的不比寻常达官贵人的女儿差,甚至更加出色。

    虽然元屹在沙场杀伐狠绝,但是在女儿面前,也不过是个问冷问热的父亲,甚至在元穆清印象里,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寻常人的模样,她没有见过父亲狠厉的样子,她想也许是父亲有意不让他看到,这已是父亲的一种保护吧。

    管家张伯进来,唤回了穆清的回忆。张伯施礼:“小姐,老爷回来了。”元穆清便起身吩咐丫鬟们开始上菜。

    元屹走了进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给人敬畏与不自觉地服从,如果说元屹与寻常武将的的区别便是那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间的干净利落又不失礼的感觉,不像别的将军一样来去匆匆,元屹总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从不冲动。

    尽管父亲像平常一样的回家,可是进门那一瞬与她对视的感觉让穆清觉得,父亲心中有事,元穆清没有说什么,她没有开口询问,只等元屹开口。元屹一边用女儿递上的帕子净手,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等你出嫁后,谁来给我递帕子,为父该怎样面对这空空的府邸。”

    父亲这没来由的一句感慨,元穆清预感到,父亲心里的事必然是与自己的终身大事有关了。

    “那不如爹爹给穆清招位夫婿上门不就行了,这样穆清就可以一直待在府里了。”

    元穆清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这样没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胡闹,那些礼仪姿态她不是做不来,只是在父亲面前,她只想做一个傻乎乎的女儿。元屹笑着拿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便开始用饭。

    吃完饭,元屹像往常一样跟女儿喝喝茶,说会儿话,

    “清儿,明天的宴会你得跟着为父去了,待会去试试新衣吧。”

    元穆清心下了然,每年的中秋宴会,父亲都会帮她推掉,今年却带上自己,恐是宫中有口谕,刻意提醒父亲携女参加,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要来了。

    说起来,元穆清是很少参加什么官员女眷宴会的,父亲是武将,虽然官至大将军但是鲜少与文臣来往,而武将们的女眷也鲜少附庸风雅举办什么赏花会,元穆清也就成了都成女眷圈子里比较神秘也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这也正是苏水妍没有认出她的原由。

    元屹看着女儿稍纵即逝的疑惑表情,柔声说道

    “本来为父也想让你在家多待几年,可是宫里传出消息来,让我务必携女赴宴,皇上确实要干预你的婚事。”

    元穆清虽已经猜到八九分,可一旦猜想被证实,心里还是感觉异常难受。其实她早已经知道,父亲手中掌握十万铁骑,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联姻谁都是朝堂动荡的隐患,而作为父亲的女儿,必然要被牺牲女子一生的幸福,为了父亲,她必须要得体的承担一切,无论荣辱,都得与元家与共。

    “是,女儿知道了。”

    元屹看着这样冷静的女儿,心里一酸,自己戎马一生,手里的兵马越来越多,身不由己的事也越来越多,他希望女儿跟自己闹一闹,就像寻常的女孩子那样,可是自己养出的女儿自己知道,她的性子像极了他自己。穆清担忧的看着父亲,极力展开笑颜,安慰元屹道

    “爹,我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去试衣服,元穆清就直接睡下了,她得养足精神来应对明晚,相比于那些华丽的衣服首饰,她还是觉得好好享受自己越睡越少的床比较好,就算风雨要来,要等明晚在劳心费神吧。

    进宫赴宴需要一天的准备,虽然宴会在晚上,但是白天穆清也是一刻也不得闲,一件件的礼服上身,那些笨重的首饰,闪着世人沉迷的金光。

    这样繁琐的服饰,让她出了神,心中不免觉得以后自己浮海棠的锦缎还是料子轻一点比较好,金银首饰也要尽量轻薄,那些微不足道减轻的重量,没准可以拯救一个姑娘的性命!

    虽然穆清拒绝了尽一半的首饰,但是此刻她还是觉得好累,除了必要的首饰装扮,多余的一件她也没有佩戴,她只挑了些精致但不浮夸的首饰,她并不想在宴会上引得更多的注目。

    在不使爹失了颜面但也不要让自己丢了命的原则下,元穆清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元屹在马车前等着自家女儿,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儿,虽然略施粉黛,但是依然很出挑,很像妻子的模样,那双眼睛最为相似,元屹看着女儿,心中感慨万千。马车缓缓而动,沿着街道,笔直的走向宫门的方向。

    入了宫门,沿着朱雀大街一只直走,转过承庆殿便是宴会了,此时张灯结彩,又设有台子,自是舞乐的地方了。

    穆清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宫中宴会,但也只是偷偷偷打量着这里,不敢四处张望,却不知在她观察着周围的时候,一双眼睛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随着父亲落座于主座之左,穆清坐在父亲之后的一个座位,这样也倒使穆清松了一口气。

    侧目看去,右手边是主座,左手边就是一排与穆清同辈的子弟们,父亲这一排都是武将,文武大臣对侧而坐,这样看来,好像穆清这边只有他一个女儿家,其余的武将竟都是带儿子来赴会。

    不一会儿,群臣落座,天子也入了座,穆清随着众人施礼,她怀着好奇的心思,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竟然这样的年轻,但是一身皇家的气度,主座旁坐着的妇人必然是太后了,华丽的衣饰,眉眼间的从容贵气,让人不由敬畏。

    天子十岁即位,太后亲政,去年太后在群臣的力谏下不再插手朝堂,可是皇帝完全做主政事也是没能立刻实现,一个年轻的皇帝与一个尚有余力的太后之间在政见上总是不如戏文里说的那样和谐的。

    宴会过半,众人开始谈天说地,元家父女对面坐着陆丞相和陆家两位公子,陆丞相比元屹大九岁,德高望重,在穆清眼里,陆丞相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儒生。她躲在众人的眼光中看过去,此时,陆家公子在相对互语,忽而陆卿平笑了,他旁边坐着的应该就是他的大哥陆卿风了,同样的剑眉星目,但是陆卿风身上有一种让人感觉安稳的东西。

    虽然他脸上没有微笑,但是他的眼睛似乎被什么点亮了,晶晶的闪着,吸引着穆清的视线,忽然那亮晶晶的双眸错上了穆清的视线,元穆清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双眼睛也在看着自己,倏而自己也笑了,低下了头,不再东张西望。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对面的男子,唐突的自己觉得好笑,倘若被有心人看了去,肯定说大将军的女儿不知分寸了。

    元穆清这边觉得自己唐突,低下了头,却不知对面的陆卿平眼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也小声的嘲笑自家大哥,居然这么没有分寸,直呼大哥失礼。

    被唤作大哥的陆卿风云淡风轻地反击着自家弟弟“苏家小姐不知道纸金坊的事吧。”

    纸金坊是陆卿平最近暗地里筹建,供予那些达官贵人们消遣作乐的地方,明面上它只是一家歌舞坊,暗地里陆家可借此收集消息。纸金坊因为里面的姑娘姿色和文才都是京城歌舞坊的上乘,一时间风头无二。出入纸金坊的贵公子都流连忘返、豪掷千金,只是这间歌舞坊的事毕竟是不光彩的行当,又牵扯着那么多姑娘,如果被苏水妍知道,估计又得闹腾一阵。

    果然,陆卿风这种反击的水平是陆卿平所不能及的,陆卿平知道,虽然自家大哥面若寒冰,一般人都不敢近身,何况出言调笑,可他懂得自己大哥的苦衷,知道他有朝一日担当大任,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而自己今天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背地里经商,这也是大哥所能给他这个弟弟的自由。因为陆家,陆卿风背负了太多,别人只道他是冷血无情。

    元穆清没在理会对面的事,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碰她,一回头,原是苏家姑娘。

    “上次没有打招呼,元小姐见谅”苏水妍没有明说上次是在哪里见的,元穆清也感受到她刻意隐晦的说话是在保全她,心中不免感激。

    “没有没有。”元穆清笑着摆了摆手,尽力表现出自己的友好。

    “刚刚看到陆家哥哥在看你,我沿着他的视线一看竟是你就想着来打个招呼。”

    陆家哥哥?除了苏水妍的未婚夫,那就是陆家大公子陆卿风了,果然不出所料,拥有那样的气度,果然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陆卿风。

    苏水妍说是来打个招呼,也没有多加叨扰就回了自己的席位,元穆清也没敢再多看,看向对面时,只沿着苏水妍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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