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敢再说一遍,你认为那位严小姐只是个局外人。”骆荣凯状似随意的翻看着桌前的文件,根本不曾抬眼。对何湿衣的种种表现,也全无在意。

    “卑职相信自己看到的。”何湿衣的声气沉实了几分。

    “自己看到的?我看你自欺欺人,都快失心疯了。”骆荣凯猛然从座位上坐起,将手里的文件甩到何湿衣身前,抬起头,眼底已是一片盛怒:“你费劲心思,不过是想要保住她。大丈夫,怎可被一个女子左右。”

    “是吗?您是大丈夫,所以才将母亲留在那样的地方,不闻不问。”何湿衣想起母亲,盛怒之下反而冷笑起来。

    “放肆!何湿衣。我与你母亲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骆荣凯放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暴戾之色尽显。

    “我未曾有要过问的意思,不过骆司令,你既已经答应过我,就请不要出尔反尔。”何湿衣捡起地上的文件,冷眼扫过全是清浅的资料,放回到办公室,便要转身出门。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身后骆荣凯的声音再次响起,何湿衣的手已经扶在了门把上,到底顿住脚步。

    “你同意我与你母亲的事,我不再过问严清浅的生死。”骆荣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们会在乎我的意见?”何湿衣没有回头。

    “我是不在意,可你母亲没有你的同意,是连我的面都不愿见的,更何论其他?”骆荣凯的话语间难见的透出苦涩。

    “希望司令不要再出尔反尔才好。”何湿衣头也不回。

    出了军部大楼,何湿衣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很慢很慢,晶莹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发上,衣服上……何湿衣抬起头,无尽的雪自天际飘下,年轻少校突然就笑了,嘴里轻轻自语“大丈夫,怎可被一个女子左右……”

    湿衣。”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何湿衣回头,是秦一谦。

    “湿衣。”秦一谦一脸凝重,将何湿衣拉到一间小会议室,确定了会议室里没有人,才开口询问;“刚刚见过司令没什么事儿吧!”

    “嗯,没有。”何湿衣神色冷静,全无异样。

    “那就好,上午你那么贸贸然,老哥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严小姐怎么样了?”秦一谦咧开嘴显然的松了一口气,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放心,我没有鲁莽行事,今晨已经从总司令那里拿来特赦令。清浅现在在浣园官邸,很安全。”

    “嗯……啊!”秦一谦仿佛没有听清楚何湿衣的话,一双眼睛看怪物般盯着何湿衣。

    “湿衣,你……?”秦一谦虽说是不拘小节的性子,但也是个粗中有细,懂的分寸的人。不然,也不会坐到上校的位子。毕竟是军中之人,浣园官邸是什么地方?自然是极清楚的。

    “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解释。”何湿衣怎会不明白秦一谦的讶异,但现在的他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嗯。”秦一歉虽是满心疑惑,但也知道此刻并不是解释的时机。

    “严家的事,你对我有隐瞒。”秦一谦说的是肯定句。如果只是一件不大的、涉嫌私藏嫌犯的案件。往年里有先例,一般多多塞些银子,只要不是关系重要军务,最后都会不了了之。可是,这次对严家,军部里却是大动了干戈。

    “有些事,我本想等我回来了再于你说。”

    秦一谦掏出香烟递给何湿衣;“大哥没有怪你,严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何湿衣伸手到口袋里去拿火柴,一股凉意传到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口袋里冰冷的玉镯子,脸上悲喜难辨。

    这只玉镯子还是离家的时候,自己从母亲的梳妆匣里带走的。

    少年时候,那般决绝,已是抱了客死异乡的心去参军。那样的怨恨,却还是忍不住拿了母亲随身的东西,狠狠的想‘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当掉它。’可是,以后的岁月不管怎样艰难,都不曾当过它。它陪着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杀戮,阴谋,悲喜……最终自己和玉镯都完好了下来。

    怎么会在临走的时候,想到把玉镯子戴在她的手上呢?想要它代替自己守护她吧,就想守护年少时候的自己一样,多么傻气。

    那个人,临入狱前,还不忘把这个镯子还给他,又是多么傻气。

    何湿衣看着手里的镯子,突然一笑。旁边的秦一谦看一眼何湿衣的脸色,不觉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话,还是说出来吧!”何湿衣淡笑的看一眼秦一谦,他从来是爱热闹之人,那里会只为了说这几句话,如此时节的日子,苦苦待在办公楼里特意等他。

    “哎!老哥我也是憋不住话头的。我心里憋着些话不吐不快,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老弟你不要挂在心上。”秦一谦叹一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嗯。”

    “因为严小姐的事舒特地的赶回来,舒这枚棋不到万不得已本不该暴露,他是你的保命福……身处军部之中,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留好后招。”

    毕竟多年同僚,又是生死过命的关系。秦一谦为何湿衣的处境担心,到底还担着严清浅未婚夫的名分。那严清浅虽是个极好的女子,但现如今的事却是棘手。就连汪薛见,这个总司令身边的近身侍从官,都插上了手,事情定然是不简单的。他已私下查明,下令捉拿清浅的人正是汪薛见,估计总司令那里也是知晓的,说不定还是总司令授意。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以后必不会了。”何湿衣轻声应对。

    “知道就好,大哥是个粗人,只是担心你为了严小姐,到最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严小姐是好,可这天底下女人多了去,犯不着……”

    “大哥,我知道。

    “你一向聪明,我也不废话了。罗里吧嗦整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我自己都不习惯,走了。”秦一谦看何湿衣凝重的神色,知道意思到了点到为止即可。

    秦一谦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摆摆手便出去了。秦一谦离开后,会议室的门并没有关严实,一溜溜的寒风从门外吹进来,将一室的暖意全然的搅冷了。

    何湿衣静静的坐在沙发椅子上,身体微显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手肘扶着额头。姿势一直不变,既不离开,也不曾要去关好门的意思。

    隔了良久,会议室渐渐陷入昏沉,空气也变得凄冷。何湿衣从椅子上坐起,突然一个踉跄,人差点栽倒在前面的办公桌面上,幸亏手快撑住了桌沿。

    步出办公楼,外面的世界已经斑白,灰黑的天际以及斑白的地面,天地仿佛陷入了两种不同的分界。何湿衣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脚下的台阶一级一级,平白,无人踏过的痕迹,何湿衣郑重的踏每一脚。

    吴午在车里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何湿衣出来。忙从车上下来,他站在大门外,隔着远远的距离,只见高高的银白际,一抹墨绿缓缓移动。吴午的心里突然生出英雄气短的感觉。

    等到出来军部大门,何湿衣沉声吩咐司机开车去往珞珈路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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