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人……”
    寇忠低声说。
    寇季眉头挑起,意外的道:“吐蕃人?安子罗?”
    寇忠缓缓点头,低声道:“还带了不少东西,说是要送给小少爷。”
    安子罗为何会突然造访寇府,寇季有些猜不透。
    他拧着眉,吩咐道:“你先带他到偏厅候着,我换一身衣服,随后就到。”
    寇忠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四君园。
    寇季换上了一身衣裳,让人推着他到了寇府偏厅。
    寇府偏厅里,安子罗独自坐在椅子上,见到了寇季以后,赶忙起身,迎了上来。
    “寇贤弟……”
    安子罗一身吐蕃人的装扮,走到寇季面前,施了一个吐蕃人独有的礼节。
    寇季上下打量着他,感慨道:“安兄换上了吐蕃人的打扮,我看着还真有些不习惯。”
    寇季请安子罗坐下。
    坐定以后,安子罗苦笑道:“之前要跟你们宋人打交道,所以不得不换上你们宋人的服饰,如今要回青塘,自然得换回我青塘人的服饰。”
    寇季愕然道:“安兄要回青塘?”
    安子罗重重的点头。
    寇季疑惑道:“为何走的这么急?虽说你们已经吊唁了先帝,可马上要到年节了,各国使节都留在汴京城里,打算为我大宋新君祝贺,借此拉近两国之间的关系,你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安子罗坦言道:“安某有要事,需要回青塘。但我青塘使节不会离开汴京城。”
    顿了顿,安子罗补充道:“安某只是青塘使节团里的副使,并非正使。”
    寇季恍然大悟,缓缓点头道:“安兄要回青塘,想必是有政务要忙,耽误不得。原本我还想等着腿伤好转以后,请安兄畅饮一番,如今看来,只能押后了。”
    安子罗感慨道:“寇贤弟有这份心思,安某就已经很欣慰了。等安某再访大宋的时候,你我二人可以坐下来畅饮一番。”
    寇季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安子罗对着门外招了招手,一个青塘军卒捧着一个盒子,进入到了偏厅里。
    安子罗指着青塘军卒手里的纯金盒子,对寇季道:“临别之际,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寇贤弟,希望寇贤弟不要嫌弃。”
    青塘军卒把纯金盒子递给了安子罗,安子罗翻开了纯金盒子,里面装满了玉石、宝石、玛瑙之物。
    寇季扫了一眼,大致就估算出了这一盒子玉石、宝石等物的价值。
    大概价值三万贯,外加上那个纯金的盒子,只怕三万贯也挡不住。
    如此贵重的临别礼物,寇季还真没收过。
    寇季打量着盒子,以及盒子里的东西,皱眉道:“安兄以黄白之物相赠,有些俗了。”
    安子罗听出了寇季语气中的不悦,他尴尬的道:“安某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在汴京城里逗留了多日,几乎全部送出去了。就剩下了这个盒子,还有这一个盒子的玉石。
    虽说有些俗了,但安某目前能拿得出手的,唯有这个盒子。”
    寇季盯着安子罗,沉吟道:“安兄为何要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
    安子罗缓缓起身,施礼道:“若非寇贤弟帮忙,我族赞普也无法得到朝廷的册封。这一切都是寇贤弟的功劳,安某自然要谢。”
    朝廷册封了青塘赞普角厮罗?
    寇季心中有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我也只是答应了帮安兄说几句话而已,纯粹是出于朋友之义,安兄不应该拿这些黄白之物出来,平白玷污了我们的情谊。”
    安子罗闻言,再次一礼,郑重的道:“是安某孟浪了。”
    说完这话,他让青塘军卒收起了纯金盒子。
    安子罗对寇季感叹道:“我到汴京城多日,见过的宋官多达百人,真正不惦记着黄白之物的,唯有寇贤弟一人。
    寇贤弟高义,安某佩服。
    贤弟当安某是朋友,安某自当引贤弟为知己。
    他日贤弟若能造访青塘,安某一定会好好款待款待贤弟。”
    寇季摆手道:“安兄严重了……”
    顿了顿,寇季疑问道:“安兄此次造访大宋,为的是连合大宋对付西夏,如今事情尚没有办成,安兄就急着回去,可是青塘发生了什么大事?”
    安子罗沉声道:“此事安某不便相告。”
    寇季愣了愣,失笑道:“是我孟浪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安子罗起身告辞。
    寇季一直把安子罗送到了府门口,才返身回到府里。
    回到府里以后,寇季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一脸疑惑的询问寇忠,“朝廷册封了青塘赞普角厮罗?”
    寇忠点头道:“朝廷册封青塘赞普角厮罗为宁远大将军。此事还是老爷一手促成的。”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安子罗会送上重礼给我。”
    寇忠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说话。
    他很想告诉寇季,安子罗送了一份更重的礼物给寇准,寇准收了,却没有告诉寇季。
    他还想告诉寇季,刚才在偏厅的时候,安子罗送重礼给寇季,寇季就应该收下。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朝臣收了番邦使节的重礼,并不算是收受贿赂,可以放心大胆的收。
    但寇季不收安子罗的重礼,自有寇季的用意,寇忠只是个仆人,他还没有资格替寇季做决定。
    寇季并不知道寇忠的心思,他坐在寇公车上,暗自沉思,喃喃自语,“安子罗到大宋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却急着回去?难道是青塘内政出了问题?”
    想到此处,寇季晃了晃脑袋,“真要是青塘内政出了问题,那青塘正使恐怕也坐不住。那就是别的事情需要他回去。”
    “他的目的是为了连合大宋,对付西夏。此前还找过辽……”
    想到此处,寇季突然愣住了,他惊叫道:“难道辽人答应了要跟角厮罗合谋?”
    寇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压低了声音道:“辽人真要是答应了跟角厮罗合谋,那么辽人的反常,以及安子罗的反常,就说得通了。”
    寇季赶忙回身问寇忠,“我祖父呢?”
    寇忠躬身道:“老爷还有一个时辰,才会从宫里回来。”
    寇季沉声道:“推我到我祖父房里等他。”
    寇忠点了点头,推着寇季到了寇准卧房。
    在寇准卧房里等了一个时辰,寇准終于从宫里回来了。
    寇准一进门,就询问寇季,“听说青塘副使安子罗找你了?”
    寇季并没有回答寇准的问题,而是让寇准屏退了左右。
    等到寇准屏退了左右以后,房里就剩下了祖孙二人的时候,寇季郑重的道:“祖父,辽人要征西夏。”
    寇准被寇季这话惊的不轻,他盯着寇季看了许久,才缓缓回神,然后摇头道:“不可能,辽人要征西夏的话,一定会先派遣重兵,放着我大宋。”
    寇季沉声道:“可种种迹象都表明,辽人要征西夏。辽人若是不征讨西夏的话,为何会一反常态的频频向我大宋示好?
    我大宋先帝刚刚驾崩,新君刚刚登基,朝纲不稳,朝野动荡。
    对辽人而言,这是绝佳的时机。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我大宋不会大动刀兵。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的对付西夏。”
    寇准皱着眉头低声道:“照你这么说,辽人向我大宋示好,是为了安抚我们,让我们不要趁机去给他们添乱?”
    虽说大宋在这个时候不会大动刀兵,但是派遣出一两支小股兵马,趁机去添乱,去摘桃子,还是可以的。
    辽人频频向大宋示好,大概也是为了防止大宋趁机摘桃子。
    寇季点头道:“不错……”
    寇准皱眉道:“可是老夫一点儿风声也没收到……”
    寇季认真的道:“这就是辽人的聪明之处。他们一面瞒着我大宋,一面偷偷的谋划,就是想瞒着所有人,暗地里调兵遣将,然后不等我大宋反应过来,就一举拿下西夏。
    等到他们拿下了西夏,我大宋再想有动作,那可就晚了。”
    寇准一边思量着寇季的话,一边疑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你可有佐证?”
    寇季道:“安子罗就是我的证人。”
    “安子罗?”
    “不错。”
    寇准仔细思量了许久,瞥向寇季,道:“你是说辽人答应了跟角厮罗合作?”
    寇季重重的点头道:“安子罗到我大宋,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连合辽人,或者连合我大宋,一起对付西夏人。
    可如今我大宋并没有答应帮他,他却要提前离开我大宋。
    他之所以要提前离开,那就说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寇准眯着眼,低声道:“照你这个说法,辽人真的有可能答应了青塘。他们难道不怕栽倒在青塘和西夏一起挖下的坑里吗?”
    寇季晃了晃脑袋,道:“辽人会不会栽倒在坑里,不好说。但这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一个机会。”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低声道:“你是想着让朝廷借这一次机会,从中分一波羹?”
    寇季重重点头。
    寇准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好好的观察一下才是。兵权不在老夫手里,老夫想让朝廷出兵,必须得说服刘娥、曹利用。
    可目前这一切,都只是你我的猜测,并没有实证证明,辽人要征讨西夏。
    老夫拿着你这一套说辞去找刘娥、曹利用,很难说服他们。
    为了你我二人的猜测,就调动几十万大军出征,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寇季叹气道:“辽人瞒着消息,明显是打算奇袭。在他们反动攻击以前,一定不会让我们看出他们的意图。等他们发动了攻击以后,我们就算是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再做反应,也来不及了。”
    顿了顿,寇季又道:“辽夏一战,不论是辽胜,还是夏胜,对我们大宋而言,都不是好事。”
    寇准摆了摆手,道:“此事你不必多言,老夫会让朝中的探子密切的注意此事。老夫也会和太后商议,让太后也密切注意此事。真要有那个机会,老夫一定会主张出兵的。”
    寇季听到这话,缓缓点头。
    祖孙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寇季才退出了寇准卧房。
    寇季回到了房里,躺在了榻上,仔细回忆这段历史,回忆了许久,終于让他回忆到了这一段历史。
    北宋天禧四年,赵恒重病卧榻,辽皇耶律隆绪征讨高丽之后,复征西夏,以游猎为名,引五十万辽军南下,征讨西夏,大败而归。
    ……
    因为寇季的出现,尚有两年半阳寿的赵恒,提前驾崩。
    赵祯提前登基,天禧年号止步于天禧三年。
    天禧四年不会再出现。
    但是辽皇耶律隆绪的野心,并没有因为寇季的出现而止步。
    从他一反常态的向大宋示好,就可以看得出,他征讨西夏,必然会发生。
    而且就在明年。
    ……
    回想起了这段历史,寇季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想去找寇准说道说道。
    但是坐起身以后,他又犹豫了。
    历史他不能跟寇准讲,但是抛去历史外,能讲的他貌似都跟寇准讲完了。
    寇准也表了态。
    他再去找寇准,也只是老调重弹而已。
    去了还不如不去。
    寇季索性到头在床榻上,继续睡觉。
    可明知辽夏之间必有一战,不能趁机做点什么,让他心里特别痒痒。
    他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才睡下。
    此后几日。
    寇准入了皇宫以后,再也没出来。
    寇季有心找他打探消息,也打探不到。
    刘亨、曹佾尚在禁足当中,不会来邀请他出去。
    寇忠在他清醒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提醒他不要出去,安心养病。
    有寇忠盯着,寇季想出府也不行。
    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从赵祯嘴里打听消息。
    于是乎他就写了一封长信,交给了福伯,让福伯送到了赵祯手上。
    赵祯拿到了寇季的信以后,快速的给寇季回了一封信。
    看到信的内容,寇季无语了。
    朝堂上的大事,赵祯虽然不能参与决断,但他一直都在全程参与。
    所以朝堂上的大事,他都知道。
    寇准在得知了辽国要征讨西夏的时候,就找上了刘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娥,希望刘娥可以借机谋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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