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里,武秀宁主仆正在谈心,书房那边,等不到武秀宁的胤禛终还是妥协了,不管是因为他对武秀宁的感情和愧疚,还是对儿女的想念,总之他猛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去,惹得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差点因为反应不过来没跟上去。
    “主子爷,你这是……”
    胤禛头也不回,掷地有声地扔下五个字,“爷去揽月轩。”
    胤禛个子高,步子大,步伐飞快,再加上他书房离揽月轩的距离并不算远,平日里都花不了多长的时间,现在他心里存了事,走的越发地快了。
    他身后的苏培盛原就跟不上,现在更是一路小跑,要不是刚才休息了半晌,他怕是想追都追不上,更让他觉得担心的是他根本就弄不清楚主子爷怎么突然之间就打定主意要去揽月轩了。
    主子爷忍了这么久,他还以为两位主子还有几天闹的,至少撑过这几天,却不想主子爷竟没忍过今天,提脚就往揽月轩走去,这要怎么说呢?
    他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真的不一样,后院其他女主子那是上赶着讨好主子爷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而武主子使起性子来,无论理由如何,那都是需要主子爷亲自去哄的,不然他一个大总管,何必客客气气地待众人以为失宠的揽月轩众人。
    好不容易他追上了主子爷,本以为主子爷直接就进去的,没想到主子爷听进里头有人说话,又动了听墙角的念头,这不,挥退了院子里的人,便直接站到院子里离窗边最近的石榴树后。
    眼瞧着从窗边走过的澜衣好似冲着里头的人打了个眼色,苏培盛一愣,随后便想提醒胤禛,谁知还没开口就对上主子爷满是警告的眼神,那一瞬间苏培盛觉得有些事吧它难得糊涂。
    主子爷是主子,武主子也是主子,一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一个聪慧,心思通透,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只要不涉及主子爷的安危,他似乎都不适合多嘴。
    屋里,武秀宁坐在炕上,单手托腮,一身浅蓝色的旗装浅淡素雅,清冷如梅,偏偏又美得惊人。一段时间不见,都以为她会因为‘失宠’变得憔悴,事实是她眉眼精致,面色红润,不知道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意,显得十分地惬意。
    因着石榴树离窗户有段距离,里头的人说的什么断断续续的听的并不清楚。
    苏培盛倒是想帮着自家主子爷打探一二,正在此时,见武秀宁突然动了动身子,一张明艳的小脸转向窗外,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无意间的举动,反正吓了苏培盛一跳,如此也打消了他想要打听的念头。
    胤禛看着越发明艳照人的武秀宁,眉心微皱,他一面担心她会伤心,一面又希望她会在乎,现在见她对着窗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夺人心魄,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恼怒。
    武秀宁此举自然是有意的,澜衣不会无缘无故冲着她使眼色,且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又不惊动其他人的,就只有胤禛一个。既然他过来了,那她自然不能让他‘无功而返’。
    姚嬷嬷见武秀宁的手势,表情一顿,随后想到一种可能,然后很是自然地转了话题,“主子,您只要服个软,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不然这满后院的人都要以为主子失宠了。”
    武秀宁听了姚嬷嬷的话,嘴角不由地扬起一抹弧度道:“服软?难道嬷嬷是希望我诚认自己害了二阿哥?”
    “老奴怎敢?老奴是觉得主子没必要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同主子爷闹别扭。”姚嬷嬷听到武秀宁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以为万岁爷这听墙角的习惯只是他自己的,现在看来探索别人的秘密也是会遗传的,如此也怪不得他们身边的女人都活得战战兢兢,甚至不得已地戴上一层又层的面具。
    这皇家容不得真情,因为再真的感情遇上无数的抹黑和猜疑也容易变成别有用心。
    “嬷嬷以为我这是为不相干的人而生气吗?”武秀宁眉梢一挑,目光似透过石榴树看向胤禛一般,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神瞬间变得妩媚又勾人,“不,我气的不是别人在我身后耍手段,我气的是爷对我的不信任,我武秀宁的确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我以为我的态度很明确——孩子是我最后的底线,只要别人不犯我,我绝不会主动犯人,更何况是出手对付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坦坦荡荡的一席话,说的抑扬顿挫,面上带着一丝失意,眼神却显得十分浅淡。如此直白的指责,使得石榴树后的胤禛顿时一愣,心中的怒火更是一瞬间熄灭。
    瞧他那模样,心中对武秀宁的愧疚肯定又深了一层。
    武秀宁低垂着眼睑,余光扫过石榴树,见枝叶微微颤动,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透着一股讥诮。
    她若是什么都逆来顺受,怕是无人会在意她的委屈,胤禛那样的人敏感多思却并不心细,对于女子的心思并不算敏锐,有些事只要对方不说他便不管,不然乌拉那拉氏何以将这后院控制在手中多年。
    想到上一世,她心中好不容易被压制以深处戾气又开始不自觉地往外冒,若非姚嬷嬷出声,她怕是要忘了自己此时的打算。
    “主子为何不像主子爷解释?”
    “解释?”武秀宁嫣红的唇瓣勾起,张嘴的瞬间,嗤笑声瞬间响起,“我解释一次,爷信了我,以后再出现同样的事,难不成我要再解释,都说众口铄金,次数多了,爷心里指不定就认定我是个表里不一的蛇蝎妇人。与其因为这旁的人消磨了感情,我宁愿在感情还没有被消磨干净的时候退居一旁。”
    石榴树后,胤禛听了武秀宁这话,心中一阵激荡,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一时心绪不平,愧疚更深。
    “这……”姚嬷嬷抬起头看向武秀宁,见她语气悲痛,眼底却再无关从前的挣扎,心中一阵暗叹,便知这些话是她故意说给屋外的主子爷听的。
    当初的佟主子让乌雅氏抓住了机会,让万岁爷误会了她的用意,以至于平白给了乌雅氏得宠的机会,如今遇上同样的事情,眼前的主子却做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她能说过去与现在,态度以及选择才是决定一切的根由吗?
    “主子就不想想小阿哥他们吗?”
    康熙闻言也有些好奇,为了子嗣的利益,妻妾相争本是常态,他倒是想要听听她的想法,从里到外止不住的将头靠的更近了些。
    “想?怎么想?难道一定要闹得这后院只有我的儿子才算是得偿所愿吗?”武秀宁忽而笑了一声,原本明艳的五官就像是花儿一般,尽情绽放,美的让天地都为之变色,“可笑!爷胸怀大志,以后怎么说也是个亲王,到时后院的人会更多,我一个庶福晋难道还能越过福晋、侧福晋将那些人统统都一网打尽不成。”
    她真要有这样的本事,还需要忍这么久,花这么多的心思,甚至沦落到差点死在乌拉那拉氏手上才让她落个夺权禁足的下场。
    姚嬷嬷抬头,眼里透着一丝赞赏,继而又故作挑拨地问道:“主子难道就不想再进一步?”
    武秀宁闻言,眉眼张扬,神情坦荡,“想,为什么不想,我若成了侧福晋,这揽月轩就不是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也不是低人一等,受了委屈还得低头想法帮自己的洗脱罪名的婢妾。”
    得到答案,胤禛那一张脸黑了又白,白了又红,心里更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心里清楚她会受的这些委屈都是因为他的疑心和纵容。
    他心中恼怒自己,恨不得时光倒退,没听信李氏的那些话,但事情都过去了,他能做的只是补偿,而不是再逼着她对自己低头。
    他清楚武秀宁的性子,他若是再像之前那般,这娇人儿怕是就真要退居一隅,放弃这段感情了,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姚嬷嬷刚想开口,便见武秀宁突然转过身看向自己,下意识地道:“既然主子想要成为侧福晋,那主子跟主子爷怄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爷不信我,我纵使做再多也枉然,与其费这么多心思不讨好,那还不如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我是孩子唯一的额娘……”却不是他唯一的女人。
    站在树后的胤禛突地捏紧了手心,想到自己宠幸索绰罗氏的事情,他心里莫名地升出一丝心虚来。
    随后屋里的说话声小了,武秀宁再没看窗户这边,苏培盛见状偷偷看了胤禛一眼,见他举步往外走去,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主子爷若是让人瞧见偷听,这事传出去,怕是有损主子爷英明神武的形象。
    主仆二人悄悄过来悄悄离去,自以为做得高明,可要是他们此时回头,就会看到武秀宁站在窗边那神情晦暗眼神暗沉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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