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西郊,人烟罕至。在一片山花烂漫的空旷原野中,有一座孤宅,显得分外惹人瞩目。
    此处,便是桃花坞。
    虽然桃花坞外空旷寂寥,但桃花坞内却是丹楹刻桷,画栋雕梁,假山池湖,飞廊缦回,甚是雅致。
    只可惜,桃花坞内如此风雅,此刻却无人赏识。反观桃花坞前,已是剑拔弩张,刀兵相见。
    日上三竿,杀气腾腾的唐门弟子,在湘西腾族的陪同下,与峨眉、青城两派弟子形成对垒之势。双方虎视眈眈,互不相让,气氛紧张到极点。
    “慧春,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唐门一个满意的交代!”
    唐仞面色阴戾,怒指着横在身前的唐乾尸体,并将手中的念珠公之于众,怒不可遏,满眼悲愤。
    慧春却横眉冷对,面带不屑,轻蔑道:“蜀中唐门天天钻研暗器、毒药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在江湖中惹下仇家无数,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现在只凭一颗念珠,便将此事栽赃到我们头上?未免也太不把我峨眉派放在眼里!”
    “还想狡辩?”唐仞怒声道,“唐乾手中攥着你峨眉派的念珠,又是死在峨眉刺之下,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不承认。”
    “一派胡言!”见唐仞一口咬定唐乾是被峨眉派所杀,慧春勃然大怒,此刻就连解释的耐性没了,呛声道,“唐仞,你以为我峨眉多是女流之辈,就好欺负吗?今日若非顾忌叶前辈的面子,我定然割下你的舌头。”
    “昨夜你与唐乾师兄在辰福客栈结下梁子,今天一早他就被人杀了,除了你还能有谁?”唐门弟子中有人愤愤不平地辩解道。
    “我们是受叶老之邀而来,懒得与你们纠缠,尔等休要无理取闹!”
    说罢,慧春索性不再理会唐仞等人,径自转身朝桃花坞走去。
    “哪里走!”
    唐仞见状,脸色骤然一变,陡然出手抓向慧春的肩头,喝斥道:“话没说清楚,你们哪也去不了!”
    “大胆!”
    慧春感受到背后袭来的一阵疾风,顿时脸色一沉,怒喝一声,转而挥臂一甩,右臂与唐仞的胳膊重重撞在一起。
    双臂一触即分,唐仞不肯罢休,脚下一动,身形猛然扑向前去,出手快若闪电,与慧春差招换式地交起手来。
    见状,唐门弟子与峨眉弟子纷纷持剑向前,眼看便要衍变成一场厮杀。
    “住手!”
    胥准见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不由地心中一急,顺势挺身而出,加入战局,一边阻挠着慧春对唐仞的攻势,一边抵挡着唐仞的反击。
    胥准出面虽是化解干戈,但他在一招一式之间,却多少又些拉偏架的嫌疑,明显在帮着慧春对付唐仞。
    见此一幕,腾琴儿也不甘示弱,飞身上前助唐仞一臂之力。
    四人皆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故而谁也没有率先亮出兵刃。只是拳脚相向,四人闪转腾挪,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是何人在桃花坞外喧哗?”
    伴随着一声娇喝,坞内迅速走出一人,正是昨夜出现在辰福客栈,三言两语化解干戈的白衣女子。
    她一出现,唐仞几人纷纷收招而退,一个个横眉冷目地彼此敌视着。
    与此同时,柳寻衣几人也匆匆而至。陈雍嬉皮笑脸地朝慧春招手示意,但却换来她一记冷冷的白眼。
    自从惠英死后,陈雍虽名义上拜妙安师太为师,与慧春等尼算是师出同门。但实际上,在慧春等尼心中,陈雍是害死惠英的罪魁祸首,因此对他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丫头,你是何人?”
    唐仞冷眼盯着白衣女子,语气不善地问道:“叶老何在?”
    “我们收到叶老的‘柳叶铜钱’,专程来此拜会,如今我们都已到了,叶老为何还不露面?”慧春追问道。
    白衣女子处变不惊,淡淡回道:“我是叶老的徒弟,诸位可以唤我‘彩蝶’。既然各位已经到了,为何迟迟不肯进去?又为何在门外大吵大闹?”
    “丫头,这件事你管不了。”唐仞冷声道,“还是让叶前辈出来主持公道吧!”
    “不错!”慧春轻哼道,“烦请彩蝶姑娘将叶前辈请出来,替我峨眉派说句公道话。”
    被人轻视,彩蝶也不恼怒,不喜不怒地说道:“家师已在坞中恭候多时,诸位请随我来吧!”
    彩蝶的态度如昨夜一般,不咸不淡。话音未落,她已径自朝桃花坞走去。
    见状,唐仞和慧春再度冷冷地对视一眼,迟疑片刻,便先后率人跟上,湘西腾族紧随其后。胥准则率青城弟子,主动上前与柳寻衣、陈雍寒暄起来,而后几人一齐进入桃花坞。
    “柳兄弟,泉州一别,近来可好?”胥准笑道。
    “多谢胥大哥当日借剑之恩。”柳寻衣道,“托胥大哥的福,在下一切安好。”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胥准别有深意地笑道,“去年在泉州,柳兄弟还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新秀,可如今不过区区一年,你已是名震江湖大人物了。哈哈……听闻你如今已坐上贤王府惊门之主的宝座,恭喜恭喜!”
    柳寻衣谦逊道:“承蒙洛府主错爱,在下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谈笑间,一行人跟随彩蝶来到一片桃花林。
    此时节,桃花已落,花瓣凋零,与泥土融为一物,散发着阵阵若有似无的芬芳,远远看去,略显几分萧条。
    此刻,一位须发皆白的精瘦老者,正盘膝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与坐在四周石凳上的几人,相谈甚欢。
    老者一身白袍,道风仙骨,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别显几分潇洒飘逸,精气神甚为饱满。
    老者左手边坐着三人,都是柳寻衣的“熟人”。分别是武当派弟子郑松仁、崆峒派弟子荀再山、昆仑派四长老吕泰。
    在老者右手边,坐着一男一女,柳寻衣却从未见过。青衫男子年纪轻轻,潇洒俊逸,模样甚是俊朗。女子三十多岁的年纪,姿色平庸无奇,但却神态孤傲,冷若冰霜。
    直觉告诉柳寻衣,这两个陌生人身份不俗。
    胥准似乎看出柳寻衣的疑惑,低声解释道:“柳兄弟,那个男的名叫陆遥,与陆庭湘是本家兄弟,是江南陆府弟子。女的更不简单,她乃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冷依依。”
    闻言,柳寻衣不禁暗吃一惊,诧异道:“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
    “不错,冷依依剑术奇高,因其擅使一把洁白如玉,通透如冰的怪异宝剑,出招快若闪电,剑锋无影无形,故而江湖人称‘冰心剑’。”胥准点头应道。
    一见眼前的情形,陈雍下意识地感慨道:“贤王府、金剑坞、六大门派、四大世家。中原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除了少林与河西秦氏外,其余的全部到齐。看来叶前辈的‘魅力’不减当年。哈哈……”
    “看来我们猜想的不错。”柳寻衣沉吟道,“叶前辈将我们召集至此,定是为了插手少林与秦家的恩怨。只是他究竟是想从中调和,还是另有所求,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柳寻衣看向老者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刚刚在辰福客栈,柳寻衣怀疑是叶桐暗杀唐乾,故而匆匆赶来,一探究竟。本以为各门各派的人到了桃花坞,会陷入险境。却不料竟会在桃花林中谈笑风生,相敬如宾。
    “陈门主,那位老者便是昔日的江湖第一高手叶桐?”洵溱好奇地向陈雍问道。
    陈雍苦笑道:“叶前辈已在江湖销声匿迹二十几年,当年他离开昆仑山的时候,我还未曾拜师,所以……我也没见过叶前辈的真容。就算见过,二十几年也早已变了模样,岂能再认得出来?”
    此言一出,柳寻衣、洵溱几人不由地一愣。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叶老不假。”陈雍讪讪地笑道。
    “为何?”
    “昆仑派四长老吕泰在此,我虽未见过叶前辈,但他一定见过。”
    “哈哈……人都已经到了。快来!快来!”
    突然,叶桐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柳寻衣几人的窃窃私语。
    见状,唐仞、慧春、腾琴儿、胥准纷纷上前,向叶桐拱手施礼。和江湖传说不同,眼前的叶桐性情随和,平易近人,非但没有半点架子,反而还挨个点头微笑,以示还礼。
    “在下贤王府弟子柳寻衣,代洛府主前来拜会叶前辈。”
    对于柳寻衣的寒暄,叶桐依旧含笑不语,待众人介绍作罢,叶桐方才话中有话地自嘲道:“看来叶某真是老了,当年凡是收到我‘柳叶铜钱’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快马而来,生怕老夫等得不耐烦。时隔二十余载,老夫再次向武林群雄发出邀请,却不料各门各派的掌门人,竟不亲自前来,而只是派些小字辈代行。老了,真是老了!江湖中怕是已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老夫的名字了。哈哈……”
    叶桐虽言语戏谑,但其中深意却令柳寻衣等人惭愧不已,一时间,竟无人敢出言接话。
    英雄迟暮,往往比寻常人更加悲凉。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老夫见到你们这些晚辈后生,都已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英雄豪杰,真是喜不自禁,欢喜无限。”叶桐摆手笑道,“刚刚我不过是与你们说笑罢了,不必当真。”
    “素问叶前辈与桃花婆婆一起退隐江湖,做一对儿神仙眷侣,好不自在,实在让我等羡慕至极。”胥准为化解尴尬,主动圆场道,“但不知桃花婆婆她……现在何处?”
    闻言,叶桐脸上的笑意稍稍一凝,转而苦笑道:“人各有命,世事无常。老婆子能医不自医,她早在多年前便已撒手人寰……离我而去了。”
    说罢,叶桐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悲伤之色。
    不等众人劝慰,一道极不合时宜的尖锐声音,陡然自唐门弟子中响起:“叶前辈乃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今日我有一个疑惑,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话音未落,但见面沉似水的唐仞,已迈步朝叶桐走来。
    “但讲无妨。”叶桐微笑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否是天经地义?”
    “这是自然。”
    “那好!”唐仞冷冷一笑,转而挥手直指慧春一众,厉声道,“慧春,叶前辈已亲自开口,现在你已无话可说了吧?峨眉派杀我唐门弟子,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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