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拂晓,大雨初歇,天地间一片清凉。
    唐阿富率人离开浔阳楼,浩浩荡荡地朝江边而去。行至半路,忽见一人伫立街中,身姿如枪,雄伟挺拔,似是有意挡住众人的去路。
    “大师兄……”
    风无信尚未开口,唐阿富猛然挥手,止住众弟子的脚步。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似是仔细端详夜幕下的不速之客。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已悄无声息地摸向剑柄。
    “唐阿富!”
    不速之客陡然开口,惊的唐阿富眼神一凝,随之心神一动,诧异道:“洛天瑾?”
    “正是。”
    伴随着一道似笑非笑的应答,洛天瑾缓步向唐阿富走来,直至与他相距一丈之地,方才慢慢停下脚步。
    见状,常无悔等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抽出刀剑,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洛天瑾。看他们那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架势,仿佛站在对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嗜血如命的野兽。
    “这是何意?”唐阿富目不斜视地望着洛天瑾,狐疑道,“昆仑派之事已了,你……”
    “我要见你们谷主。”洛天瑾打断道,“带我去见她。”
    闻言,唐阿富不禁一愣,随之缓缓摇头道:“谷主不会见你。”
    “她会不会见我,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我想不想见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洛天瑾幽幽地说道,“无论如何,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带路。”
    见洛天瑾言辞郑重,似是心意已决,唐阿富不禁眉头一皱。思量片刻,转而对常无悔低声耳语几句。
    “先放他们走,我留下与你慢慢商谈。”唐阿富对洛天瑾说道,“否则,你即便杀光我们所有人,也休想见到谷主。”
    洛天瑾稍作犹豫,转而退到一旁,将街道让开。
    “阿富……”
    “不必担心,去江边等我。”不等常无悔劝阻,唐阿富毅然催促道,“快走!休要变成我的累赘。”
    常无悔执拗不过,只好将心一横,心有不甘地率众朝远处走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在黑暗尽头。
    “你想与我商谈什么?”
    洛天瑾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一动不动的唐阿富,眉宇间萦绕着一抹狐疑之色。
    “谷主她……”此刻,唐阿富的声音较之刚刚柔和许多,甚至稍显几分苦涩,“她曾对天立誓,此生不再见你。因此,我希望洛府主不要强人所难,更不要为难谷主。”
    “柔儿她……”话一出口,洛天瑾的声音戛然而止,匆忙改口道,“绝情谷主为何不肯见我?”
    “这个问题,洛府主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唐阿富冷漠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但我能从谷主对你的‘恨意’中感觉到,酿成仇恨的罪魁祸首不是她,而是你。”
    唐阿富此言,犹如利剑穿心,令洛天瑾神情一暗,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洛天瑾,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你究竟对我家谷主做过什么?”唐阿富心生愠怒,冷冷地盯着洛天瑾,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何她最恨的人是你,但念念不忘的人亦是你?”
    “柔儿……”
    面对唐阿富的咄咄逼问,洛天瑾心痛如绞,肝肠寸断,胸中的憋闷之意仿佛快要令其窒息,难过的无以复加,苦不堪言。
    “是我对不起她……”洛天瑾的眼神游离不定,神思恍惚,喃喃自语,“是我辜负了她……”
    “既然如此,今日你又为何要见她?”
    唐阿富自幼跟随萧芷柔长大,无论是性命还是武功,皆来自萧芷柔。故而在他心中,早已将萧芷柔视为自己的娘亲。今夜见到萧芷柔不共戴天的仇人,自是怒由心起,恶向胆生。
    今日的洛天瑾,在唐阿富眼中无疑是个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伪君子。对于这种人,唐阿富自幼便恨之入骨,深恶痛绝。
    “当年,我因一时糊涂做出自私之举,实乃罪无可恕。但我并非执迷不悟,不久后我曾派人去找过她,可是……”洛天瑾的脸上变颜变色,似是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可是当我决心向她忏悔时,柔儿她……她已不在人世……”
    “诸多借口,胡说八道!”唐阿富轻蔑道,“洛天瑾,从你辜负谷主的那一天起,便没资格再见她!”
    “不,我今天一定要见她!”洛天瑾蓦然抬头,脸上的萎靡之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阴戾之意,沉声道,“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现在必须带我去绝情谷。”
    闻言,唐阿富的眼神陡然一狠,面无惧色地呛声道:“我若不肯呢?”
    “当年的我势单力薄,怯懦无能,万不得已之下才和柔儿分开。”洛天瑾冷声道,“时至今日,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今天,没人能阻止我与她重逢。莫说是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洛天瑾也照样不放在眼里!”
    “谷主说的不错,你十足是个卑鄙无耻的自私小人。”
    唐阿富“仓啷”一声拔剑出鞘,剑锋直指洛天瑾的面门,冷哼道:“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便替谷主杀了你,了却她多年心愿!”
    “就凭你?”
    话音未落,洛天瑾的身形陡然一晃,不等唐阿富辨清方位,浑厚的掌势已然扑面而来,掌风呼啸,直将唐阿富的面门吹的生疼。
    “嘶!”
    唐阿富万没料到洛天瑾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登时心中大惊,同时不假思索地向后暴退。
    洛天瑾的右掌迅如闪电,势若奔雷,几乎紧贴着唐阿富的鼻尖直追而来。
    唐阿富疯狂催动内力,无情剑自掌心一翻,顿时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取洛天瑾的肩头,欲将其右臂一剑斩落。
    只可惜,洛天瑾的武功远非唐阿富可比。无情剑尚未碰到洛天瑾的胳膊,他的手臂陡然向外一挥,顺着无情剑挥落的方向凌空画圈,灵巧地躲过锋芒,随之曲掌成拳,重重地轰向唐阿富的口鼻。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唐阿富顿觉眼前一黑,同时鼻子一酸。霎时间,无数金星自一团漆黑中迸发而出,酸甜苦辣一股脑地涌入口鼻,令其匆忙吐出几口参杂着浓痰的鲜血,一解喉头之痒。
    “砰、砰、砰!”
    正在唐阿富神志未清,猝不及防之时,洛天瑾凌空连踢三脚,狠狠踹在唐阿富的胸口,令他一连向后退出十余步,踉跄几下,力道难泄,最终扑倒在地。
    “年轻人,自诩练过几天拳脚,换来几个虚名,便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天下没人能收拾你吗?”洛天瑾负手而立,面色红润,气息平和,“你的剑法算是上乘,反应速度也勉强可以,但心高气傲,急功近利,进攻浮躁,防守凌乱。若你只有这点本事,当日不可能与尹鹤风战成平局。今夜的你如此不堪一击,原因只有一个,便是你的心不静。心不静而神不定,神不定而意不随,意不随而力不出。练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只需一个意念,便能让你从一流高手沦为三流武夫。念你是柔儿最得意的弟子,今日我只是小惩大诫,不忍伤你性命。至于这些道理,算我替柔儿教你的。”
    “洛天瑾,你……”
    “你已败于我手,现在该带我去绝情谷见她。”洛天瑾对唐阿富的愤愤不平置之不理,催促道,“我没兴趣和你探讨武学,更没工夫陪你东拉西扯。快站起来,带我去绝情谷。”
    “哼!”唐阿富面色狰狞地望着洛天瑾,冷声道,“你想见谷主,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若非杀你会令柔儿伤心,我岂会在乎你的狗命?”洛天瑾不屑道,“你年纪尚浅,日后前途无量,大有可为。今夜不要不识时务,自寻死路。”
    “我唐阿富贱命一条,为谷主而死,我心甘情愿,死而无憾!”唐阿富挣扎起身,努力克制着胸中的痛楚,挺剑直指洛天瑾,憎恶道,“废话少说,出手吧!”
    “唉!”洛天瑾惋惜道,“铮铮铁骨,生死无惧,倒也不失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换做平日,我或许不会杀你。但今天我想见她,谁也休想阻拦。你若执意求死,我便成全你……”
    “阿弥陀佛!”
    就在洛天瑾欲对唐阿富痛下杀手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陡然自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一位身长八尺,膀大腰圆的和尚,拎着一杆清水禅杖,满脸堆笑地朝二人走来。
    “司无道?”
    洛天瑾一眼认出和尚的身份,正是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的“无道神僧”司无道。
    此刻,与司无道一起出现的,还有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的“鬼手罗刹”唐轩,及其弟子黎海棠。
    洛天瑾面沉似水,上下打量着司无道三人,狐疑道:“龙象山的高手何时来了江州?”
    “回洛府主的话,比你略早几天。”司无道憨笑作答,言谈举止倒是颇有礼数。
    洛天瑾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唐轩,揶揄道:“蜀中唐门正派人四处找你,你竟然还敢出现在中原?”
    “眼下,贤王府与唐门已彻底对立,料想洛府主应该不会多管闲事。”唐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戾。
    “废话!”洛天瑾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救人。”
    “救谁?”
    “与上次在贤王府时一样,救他!”
    说罢,唐轩伸手一指满眼困惑的唐阿富,同时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狞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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