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翌日上午。
    “砰、砰砰!”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破天机阁的宁静,秦卫的房间外,柳寻衣面色凝重,双脚不时地来回踱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焦虑。
    “是谁?”
    半晌,房间内传出一道略显痛苦的询问。
    “我是柳寻衣,可以进来吗?”
    “啊?”听到柳寻衣的声音,房中的秦卫明显语气一变,匆忙敷衍道,“柳兄,我昨夜睡的太晚,此刻尚未更衣洗漱,你……”
    “砰!”
    话音未落,柳寻衣猛然推开房门,登时将坐在床上准备更衣的秦卫吓了一跳。
    见柳寻衣不请自入,秦卫赶忙用被褥将自己的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同时低下脑袋,让自己披散的头发遮住脸上的淤青。
    “那个……柳兄,一大清早你怎么来了?”此时,秦卫宛若一只惊弓之鸟,将身体蜷缩在床角,同时故作镇定地笑道,“从洛阳城回来后,天机阁一直没有差事。我难得过几天清闲日子,人也变的愈发懒散,让你见笑了。”
    “你我都是大男人,何必遮遮掩掩,像小女儿似的。”柳寻衣上下打量着唯唯诺诺的秦卫,一步步地朝床边逼近,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被窝里藏了一个美娇娘。”
    “柳兄真会说笑。”随着柳寻衣的逐渐靠近,秦卫的笑声变的愈发尴尬,“不如你先出去,待我洗漱更衣……”
    “不必了。”柳寻衣倒不见外,径自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只管更衣洗漱,我坐在这里不碍事。”
    “这……不好吧?”
    “你我从小玩到大,有什么害羞的?”柳寻衣别有深意地说道,“除非……你的被子下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怎么可能……”
    “是吗?”
    秦卫话音未落,柳寻衣陡然神情一正,出手快若闪电,登时将被子掀开。未等秦卫反应过来,他那伤痕累累的身体赫然呈现在柳寻衣面前。
    被褥下还藏着几个瓶瓶罐罐,无非是一些金疮药、跌打酒之类的东西。
    “柳兄,你干什么?”
    秦卫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喝斥,而后迅速拽过被褥,遮住自己的伤痕。
    “怎么回事?”柳寻衣沉声道,“若非刚刚丁丑告诉我,你昨夜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秦卫满不在乎地搪塞道,“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柳寻衣哼笑道,“你究竟摔在什么地方?竟能一下子摔出这么多伤痕,从头到脚无一幸免,甚至……还摔出来鞭伤?”
    “我一时失足,从楼梯上滚下来……”
    “还骗我?”柳寻衣愠怒道,“你以为我像丁丑那般好糊弄?你身上的伤分明是被人打的,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这……”
    “究竟怎么回事?”柳寻衣追问道,“是谁打伤你?”
    “柳兄,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求你别再问了……”
    “不行!”柳寻衣义正言辞地回绝道,“你我是兄弟,有人打伤你,我岂能坐视不理?”
    望着义愤填膺的柳寻衣,秦卫不禁心生感动,含笑道:“你的好意兄弟心领,只不过……这一次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管,也管不了。”
    “咎由自取?”柳寻衣眉头微皱,心有不甘地问道,“什么意思?”
    当柳寻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神色复杂的秦卫,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统统铭记于心。
    “其实……”犹豫半晌,秦卫终于妥协,无奈道,“其实,我是被小王爷的人打伤的。”
    “哦?”
    秦卫此言一出,柳寻衣的眉梢情不自禁地挑动一下,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隐晦之意。
    “小王爷为何打你?”
    “还不是因为馨德公主?”秦卫自嘲道,“你也知道,小王爷因为馨德公主的事一直对我心存怨恨,之前因为有侯爷从中袒护,他才没有治我的罪。昨夜在皇宫前被小王爷撞到,他当然要出一口恶气。”
    “是吗?”柳寻衣眼泛精光,若有所思,“无缘无故,你去皇宫作甚?”
    “是侯爷吩咐我去查看皇宫的守卫情况。你也知道,有贼人深夜入宫闹事,惹得皇上大发雷霆之怒。侯爷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想从天机阁抽调一些人马帮着御林军加强戒备。昨夜,我奉命前去查探,却不料刚到宫门便遇到小王爷的车驾,非但被他羞辱一番,而且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真是冤家路窄,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唉!”
    秦卫言辞苦涩,模样甚是无辜。但柳寻衣的眼中一直闪烁着讳莫如深的幽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未认真聆听秦卫的解释。
    “其实,我一直对你和馨德公主心存愧疚,昨天被小王爷教训也是罪有应得。”秦卫神情一暗,愧疚道,“这件事本不想让你知道,不料小丁子口无遮拦,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柳寻衣微微一笑,而后话锋一转,试探道:“小王爷除了打你,有没有……对你说其他事?”
    “有!不过都是一些威胁的话。”秦卫煞有介事地回忆道,“对了!小王爷问我你昨天有没有顺利逃出西湖阆苑,我就把昨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这件事是小王爷把我叫到马车上单独询问的,我想……他大概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见过你。”
    柳寻衣面露沉吟,迟迟一言未发。
    “柳兄,你也别怪小王爷,毕竟亲疏有别。”秦卫佯装懵懂地劝道,“其实,小王爷对你也算仁至义尽。眼下,你被中原武林发出江湖追杀令,说句难听的,临安城人人都当你是瘟神一样躲着,生怕惹祸上身,小王爷不避凶险与你相见,足见他对你十分重视。昨夜我见到他时,小王爷身边多出许多护卫,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荣王爷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枉受牵连,不得不……”
    “秦兄不必多言,小王爷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柳寻衣打断秦卫的话,而后神情一禀,苦笑道,“只是委屈你,既不能反抗,也不能报仇。”
    “做兄弟的,心照不宣!”秦卫笑逐颜开,伸出伤痕遍布的胳膊搭在柳寻衣的肩头,戏谑道,“若不嫌弃,由你替小王爷恕罪如何?”
    “如何恕罪?”
    秦卫诡谲一笑,挑衅似的望着一脸茫然的柳寻衣,坏笑道:“替我擦药,活血化瘀。”
    “没问题。”柳寻衣欣然允诺。
    “不止四肢,还有前胸后背。对了,还有屁股……”
    “怎么?不怕我占你便宜?”
    “便宜自家兄弟总好过便宜外人!哈哈……”
    伴随着一阵嬉笑怒骂,柳寻衣和秦卫仿佛又回到小时候。
    当年,每日练功十分辛苦,难免浑身乏力,身体酸痛,他们便像今天这样相互按揉,相互鼓励,一边谈笑,一边斗嘴。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辛苦难捱,但至少彼此真诚,断无心机。
    反观今天,虽然表面上有说有笑,实则却在斗智斗勇,见招拆招,相互试探,各自算计。
    柳寻衣借探伤之名,试探秦卫的虚实,以及他和赵禥之间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卫亦是如此,说话半真半假,避实就虚,一心想晃过柳寻衣的刺探,令他相信自己是一片赤诚。
    一切,正如秦卫刚刚所言:“彼此心照不宣!”
    ……
    昨夜。
    遍体鳞伤的秦卫回到天机阁后,并未回去歇息,而是来到赵元的房间。
    “怎么被打成这样?”借着朦胧烛火,赵元一脸惊奇地望着秦卫,诧异道,“你去哪儿了?”
    “回禀侯爷,我已遵照计划与柳兄化干戈为玉帛。”秦卫强忍着伤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发现他和小王爷……今天下午在西湖阆苑私会。”
    “什么?”赵元脸色一变,忙道,“他们说些什么?”
    “侯爷猜的不错,柳兄果然对公主不肯死心……”秦卫开门见山,直言不讳,“他让小王爷替他带一封信进入皇宫,交给公主。”
    “嘶!”赵元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忐忑道,“赵禥答应了?”
    “是。”秦卫缓缓点头,“我得知此事后一直在暗中监视小王爷,直至傍晚时分,小王爷准备带信入宫,被我在宫门外及时拦下。”
    “做得好!”赵元称赞道,“后来如何?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为获取小王爷的信任,我心甘情愿被他的手下教训一顿。”秦卫苦涩道,“不过无碍,都是些皮外伤。”
    “那就好!”赵元眼神复杂地望着狼狈不堪的秦卫,叹息道,“秦卫,委屈你了。”
    “为侯爷效力,属下死而无憾。”秦卫大义凌然道,“其实,我深夜打扰,是为与侯爷商议对策,以免在柳兄面前露出破绽。今天我在宫门外挨打,被许多人亲眼目睹,因此不可能瞒天过海。我猜……柳兄一定会借机试探我的虚实。”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赵元思量道,“事关小王爷和皇宫,柳寻衣不可能不心生怀疑。”言罢,赵元将凝重的目光投向秦卫,反问道,“你意如何?”
    “回禀侯爷,如果柳兄问起这件事,我打算实话实说。只不过,我会谎称是侯爷派我去皇宫办差,半路偶遇小王爷,以此打消他的顾虑。万一他向侯爷问起此事……”
    “放心!本侯知道该如何应对。”赵元一点就透,对秦卫的提议欣然允诺。而后心念一转,谨慎道,“不过,本侯眼下更关心柳寻衣写给赵馨的那封信……”
    “侯爷尽管放心,那封信……在这儿!”
    说话的功夫,秦卫向赵元伸出颤颤巍巍的右手。此刻,在他的指间,赫然夹着一封无字书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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