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依照你我的约定,云牙镇的风波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忽烈的开门见山,令不明真相的众人纷纷一愣。当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相互打探着事情的缘由。
    与此同时,数千道迟疑的目光相继投向岿然不动的柳寻衣,眼神中溢满惊诧与好奇。
    “咳咳……”不知是伤势复发,还是急火攻心,柳寻衣刚欲开口作答,突然眼神一变,匆忙用衣袖捂住口鼻,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丝殷红晕染而出。
    见状,潘雨音、黎海棠几人无不大惊失色,一个个看向柳寻衣的眼神既担忧又焦虑。
    “柳大哥,让我看看……”
    “无碍!”未等潘雨音上前,柳寻衣满不在乎地将染血的衣袖甩至身后,从而在黎海棠与冯天霸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从容应答:“我们已准备妥当,只待……只待王爷安排。”
    “很好!”忽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让我们先比射箭,再比兵刃,最后比拳脚。”
    “没问题。”柳寻衣欣然允诺,转而将凝重的目光投向跃跃欲试的黎海棠,叮嘱道,“自己小心。”
    黎海棠慵懒地舒展着四肢,信心十足地笑道:“放心!我先替你们挫一挫蒙古人的锐气,让他们见识见识汉人的厉害。”
    “我……收回刚刚的冒昧之言,希望你不要见怪。”冯天霸担心黎海棠郁结难舒,从而影响发挥,于是悻悻赔罪。
    闻言,黎海棠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地问道:“我若先赢一场,你能否不让柳大哥冒险?”
    “这……”
    “呵!”
    留下一道不知其味的哼笑,黎海棠不再等冯天霸纠结,神情一正,龙行虎步地朝忽烈走去。
    “各位,我是……”
    “不必自报家门,你是谁根本不重要。”汪德臣语气不善地打断黎海棠的寒暄,“今天,你只代表大宋朝廷。”
    言至于此,汪德臣陡然抬高自己的声音,向四周面面相觑的众人解释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也是王爷与王妃大喜的日子。由于王妃出身大宋皇室,故而王爷特意安排三场切磋,意在以武会友,让蒙古的勇士与大宋的才俊……彼此熟络熟络感情。”
    汪德臣含糊其辞,虽未将云牙镇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但至少让众人明白眼下的一幕究竟从何而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面露了然。与此同时,他们看向柳寻衣几人的目光也由最初的好奇渐渐衍变为轻蔑和挑衅。
    对于今时今日的大宋,这些蒙古子弟及附庸国家的使节、商客们,天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在他们心中,今日的大宋不过是苟延残喘地垂死挣扎,面对日渐强盛的蒙古,大宋王朝步“辽金”后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阿日善!”
    突然,汪德臣将凌厉的目光投向刚刚在比赛中夺下“神箭手”的蒙古汉子,别有深意地提醒道:“你的对手在中原以箭谋生,箭术甚是了得。你可不要大意轻敌,让草原蒙羞。”
    “汪总帅放心!我若败给这个汉人,情愿以死谢罪……”
    “何必把话说绝?”黎海棠笑盈盈地望着信誓旦旦的阿日善,一边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铁弓,一边虚情假意地劝道,“万一你遗憾落败,岂非死得窝囊?我要是你,在没领教过对手的实力前,断不会夸下海口,自绝后路。”
    “你……”
    “不必争执!”突然,忽烈打断恼羞成怒的阿日善,似笑非笑地说道,“本王知道你立功心切,也知道你想替草原扬威,但你上午已连赛数场,难免身困体乏。因此,和汉人的比试……本王不想麻烦你。”
    “嘶!”
    忽烈此言,不仅令阿日善和一众蒙古人瞠目结舌,同时令黎海棠和柳寻衣等汉人大吃一惊。
    汪德臣眉头微皱,好奇道:“王爷不派阿日善出马,那……派何人?”
    “本王年轻时也练过几年骑射,这么多年一直龟缩于中军大帐排兵布阵,鲜有出手的机会,也不知……当年的手段荒废没有。”忽烈自嘲一笑,故作谦逊模样,“难得今天有机会和大宋的年轻高手切磋,本王一时技痒,想亲自下场玩玩。”
    “哈哈……”
    忽烈的解释,引来蒙古大汗及一众王公贵族的大笑,似乎他们对忽烈亲自下场的兴趣,远超对输赢的关注。
    “爱妃!”
    忽烈将温柔的目光投向心不在焉的赵馨,戏谑道:“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赌?”
    “啊?”赵馨一愣,“打什么赌?”
    “若本王输了,便亲自下厨为你做一道全羊宴。若本王赢了,你陪我去草原骑马狩猎。如何?”
    “这……”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忽烈竟堂而皇之的与赵馨打情骂趣,调风弄月,不禁令众人大出意外,啼笑皆非。
    紧接着,天性豪放的蒙古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时间,人海沸腾,爆发出一阵满含哄笑与调侃的欢呼,直令猝不及防的赵馨面红耳赤,又羞又臊。
    见此一幕,柳寻衣的心宛若被人用刀反复戳绞。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令其泫然流涕,黯然神伤。
    “只要王爷高兴,我……当然没有意见。”赵馨强颜欢笑,出言唯诺,复杂的目光飘忽不定,仿佛在故意闪躲什么。
    “一言为定!”
    见赵馨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忽烈在众人的插科打诨中爽朗大笑,转而向殷战下令:“取本王的弓来!”
    黎海棠看看兴致勃勃的忽烈,又看看郁郁寡欢的柳寻衣,不禁心生义愤,暗暗发誓要当众羞辱忽烈一番,替柳寻衣出口恶气,故而神情一禀,正色道:“王爷想怎么比?射‘活物’还是射‘死物’?”
    “你是客人,你来出题。”忽烈掂量着手中的弓箭,不急不缓地笑道,“如果不分高下,本王再出新题。”
    “好啊!”黎海棠也不推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上午的比赛我都看过,射‘死物’无非是‘百步穿杨’,射‘活物’是‘纵马飞靶’。甚至连你们的“神箭手”阿日善,引以为傲的也不过是‘一箭双雕’这类雕虫小技。若比这些小孩子的把戏,简直折辱王爷的身份。”
    “你他妈说什么?”
    “小子,你太狂妄了!”
    “一箭双雕是雕虫小技?没见你射箭的本事高人一等,却见你夸夸其谈的本事无人能及。”
    “哈哈……”
    黎海棠的一席话,立刻引来四周的冷嘲热讽,甚至诋毁谩骂。
    “一群井底之蛙!”
    说时迟,那时快。黎海棠对周围的嘲讽视而不见,突然腰马一转,翻身朝天,拉弓搭箭,矢出如风。
    “嗖!”
    伴随着一道破空声响,一支利箭宛若一道黑色闪电倏忽而出,眨眼消失在烈日的光芒之中。
    “砰!”
    未等众人抬眼寻觅箭矢的去向,一声闷响令茫然四顾的人群精神一震,纷纷循声而望,但见一支利箭射穿三只大雁赫然躺在黎海棠的脚边。
    “嘶!”
    只此一招,登时令喧嚣的会场变的鸦雀无声,刚刚对黎海棠嗤之以鼻的众人,此时无不目瞪口呆,怛然失色。
    殊不知,刚刚阿日善的“一箭双雕”足足耗费半炷香的功夫蓄势待发。
    反观黎海棠,弯弓射雁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并且比阿日善多射中一只,此等神乎其技,岂不令人叹为观止?
    此刻,汪德臣等蒙古王公纷纷面露凝重,甚至连古井不波的蒙古大汗,看向黎海棠的眼神亦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惊叹之意。
    “小孩子的把戏就是小孩子的把戏,这一招早在我九岁时便已信手拈来。”
    黎海棠用惊世骇俗的实力作证自己的“狂言”,众人虽心有不忿,却也无话可说。
    “好箭法!”
    冯天霸欣喜若狂,激动的手舞足蹈。一旁的柳寻衣、悟禅、潘雨音同样两眼冒光,信心倍增。
    然而,就在众人深深折服于黎海棠如火纯青的箭法时,身为这场比试的另一位主角,忽烈的反应却平淡无奇,淡淡地问道:“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比?”
    “在下不才,倒是有一种比试箭术的方法。也许谈不上高明,但至少……不是小孩子的把戏,相对而言更符合王爷的尊贵身份。”黎海棠扮猪吃虎,假借恭维之辞向忽烈发出刁难。
    “什么方法?”
    “此法名曰‘三箭中五心’。”见忽烈上钩,黎海棠心中窃喜,煞有介事地解释,“在千步范围内,以三百步为界设立三道横梁,纵向排列,梁下用发丝悬一铜钱,共三枚。千步之外,再设一靶心。当我们射箭时,派人将三枚铜钱随意摆动,在任意铜钱停摆前必须放出三道箭矢。第一箭,射断三根发丝,令三枚铜钱坠落。第二箭,接连射中三枚铜钱,令箭头穿过三枚铜钱的钱眼。第三箭,射中第二箭的箭尾,令强弩之末的第二箭有足够的力道射向靶心。最终,箭矢穿过三枚铜钱,并正中靶心者为胜,反之为败。”
    “嘶!”
    黎海棠说的“三箭中五心”,俨然已超过“那达慕”比赛的范畴,对于在场绝大多数蒙古勇士而言,甚至从未想过射箭能有这么多门道。且不论这种骇人听闻的箭法是否存在,单听黎海棠滔滔不绝的讲解规则,足以令人心惊胆战,连连咂舌。
    “这就是你的绝技?听上去确实唬人。”忽烈目不转睛地盯着黎海棠,幽幽地问道,“不过,三箭是三支箭矢,五心嘛……发丝之心、铜钱之心、箭尾之心再加上一个靶心,那……最后一心又是什么?”
    闻言,黎海棠的嘴角悄然扬起一丝狡黠的诡笑,故作高深道:“师父说,前四心不过是高明的箭术,唯有命中最后一心,才能达到箭法的至高境界。”
    “是什么?”
    “对手的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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