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啊!”
    见柳寻衣认出自己,丁丑激动地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相较于昔日在天机阁的模样,今日的丁丑非但身形更加瘦弱,甚至连眼神都变的有些空洞,远不如当初那般精明。
    “你……你这是……”
    望着面有菜色,带减腰围的丁丑,柳寻衣大惊失色,万分愕然。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里遇到丁丑,更想不到他会沦落到如此窘境。
    柳寻衣呆呆地望着泪流满面的丁丑,一时间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半晌回不过神来。
    “柳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或是出于激动、或是出于委屈、或是出于悲恸,丁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扎进柳寻衣的怀中,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
    见此一幕,后知后觉的褚茂四人登时脸色一变,眼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抹惶恐之意,匆忙起身,火急火燎地朝丁丑走来。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快滚!”
    未等柳寻衣从恍惚中清醒,怒气冲冲的褚茂猛然拽住丁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向外拖去。
    “柳大人救我……”
    “褚茂,你干什么?”
    不明真相的柳寻衣赶忙将惊慌失措的丁丑揽入怀中,同时挥手将褚茂推开,诧异道:“难道你们不认识他?”
    “大人,这种小叫花子满大街都是,一个个奸懒馋滑坏,最会装无辜、博同情,你千万不能妇人之仁,当心他们像狗皮膏药似的赖上你。”
    不知为何?褚茂四人面对弱不禁风的丁丑,反应竟如临大敌,他们根本不理会柳寻衣的阻拦,一边出言敷衍,一边再次朝丁丑扑去。
    “柳大人救我……”
    “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竟敢打扰大人的酒兴?”
    丁丑刚一开口,忧心忡忡的褚茂立即抬高自己的嗓音,将丁丑的声音瞬间湮没。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力道骤然加剧,恨不能将丁丑的胳膊生生捏断,疼的其五官扭曲,哀嚎不止。
    “住手!”
    见褚茂出手狠毒,柳寻衣勃然大怒,抬脚将一名拦腰抱住丁丑的校尉踹翻在地。而后出手如电,瞬间抓住褚茂的手腕,五指稍稍用力,褚茂忽觉一阵难以抗衡的麻痛感袭遍整条胳膊,令其攥着丁丑的手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颤颤巍巍地缓缓松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醉气熏天的冯天霸将另外两名跃跃欲试的金刀校尉死死拦住,不让他们上前帮忙。
    见酒肆发生争斗,酒客们纷纷仓惶而逃,争先恐后地远离是非之地。
    “柳大人,他们明明是你的手下,为何这般放肆?”冯天霸诧异道。
    “我也以为他们是我的手下,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柳寻衣紧紧攥着褚茂的手腕,任其苦苦求饶仍无动于衷,沉声质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我们……我们只是替你驱赶乞丐……”
    “一派胡言!”柳寻衣眼神一狠,指间力道骤增,将褚茂的手腕勒的血气不通,令其右手的颜色由红转白,渐渐失去知觉,“从墓园出来我便察觉到你们举止古怪,再不说实话,你的手可就废了!”
    “大人恕罪,小人……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褚茂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满眼紧迫地望着自己愈发苍白的右手,心中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肺腑之言?”柳寻衣冷笑道,“对我想做的事千般阻拦,对我的命令万般敷衍,一个个阳奉阴违,虚以委蛇。非但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而且对我的一言一行横加干涉,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大人,他们是在监视你!”心情逐渐平复的丁丑愤愤不平地插话,“他们不让我接近你,是担心东窗事发……”
    “小王八蛋,你闭嘴……”
    “你闭嘴!”
    褚茂话音未落,柳寻衣的左手骤然探出,瞬间掐住他的咽喉,令呱噪戛然而止。
    “柳大人,这……”冯天霸一脸茫然地环顾左右,“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兄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言罢,柳寻衣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形容枯槁的丁丑,好奇道,“小丁子,你不是已经找到自己的远房亲戚,跟着他们离开临安,为何今日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沿街乞讨?”
    “什么远房亲戚?”丁丑一脸懵懂,“柳大人,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秦……”
    “丁丑!”
    褚茂的声音突然响起,由于柳寻衣掐着他的咽喉,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怪异,又尖又细,又有几分嘶哑:“侯爷顾念旧情……给足你们盘缠离开……你可不要恩将仇报……”
    丁丑年纪尚浅,面对褚茂狰狞可怖的嘶吼威胁,不禁心惊胆战,手足无措。
    “你说什么?”柳寻衣从褚茂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急声追问,“什么‘顾念旧情’?你口中的‘侯爷’是不是秦卫?”
    “我……咳咳……”
    “究竟怎么回事?快说!”
    柳寻衣放松几分力道,让命悬一线的褚茂得以喘息。
    “他们……他们都是天机阁的‘老臣’,不甘心屈居侯爷之下,因此屡屡犯上闹事……”褚茂断断续续地解释,“侯爷几次三番对他们好言相劝,可他们却将侯爷的好心视作驴肝肺……最后,侯爷不堪其辱,不得不与他们分道扬镳,并给足他们银两,供他们日后谋生……”
    “如此说来,他们是被秦卫赶走的?而非主动离开?”柳寻衣怛然失色,惊骇无比。
    “他们留在天机阁只会闹事……”
    “你撒谎!”丁丑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怒指着言之凿凿的褚茂,驳斥道,“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只想替侯爷讨回公道,算什么闹事?”
    “上任阁主的死因清清楚楚,连皇上都没有异议,偏偏你们嚷嚷着‘不明不白’,究竟是何居心?”
    “你们都是一伙的,当然彼此袒护……”
    “够了!”
    见局势越来越乱,心乱如麻的柳寻衣忽觉烦躁不堪,大喝一声,将二人的争执打断。
    “小丁子,你们为何咬定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柳寻衣沉声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们不服秦卫做天机阁的新主人?”
    “我们当然不服,他对侯爷的死漠不关心,一心只想着巩固自己的地位……”
    “就因为你们不服他,因此对侯爷的死大做文章?”柳寻衣的语气愈发不善。
    “当然不是!”丁丑一愣,激动的思绪变的愈发混乱,连忙极口否认,“我们是因为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才不服他……”
    “前言不搭后语,根本是一派胡言。”褚茂蔑笑道,“柳大人,丁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向口无遮拦,喜欢胡编乱造,他的话你千万不能相信。”
    “我乳臭未干,我说话不值得相信?”丁丑羞愤交加,急的咬牙跺脚,“柳大人,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说话也许口无遮拦,但他一定不会胡编乱造。”
    “谁?”
    “仇大人!”
    “仇寒?”柳寻衣眼神一变,表情愈发耐人寻味,“仇寒也在临安?”
    “其他人走的走、散的散,唯独我和仇大人去而复返,偷偷潜回临安。我们不甘心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更不甘心坏人得逞,好人蒙冤。”
    “嘶!”
    丁丑此言别有深意,令柳寻衣心头一震,一抹难以名状的忧虑迅速自心底攀升。
    “小王八蛋,柳大人与侯爷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他马上就是天机阁的副阁主,你休要妖言惑众……”
    “什么?”丁丑一怔,眼中瞬间布满惊骇,“柳大人,你……你要和秦卫同流合污?”
    “混账……”
    “住口!”柳寻衣喝断褚茂的威胁,伸手将六神不安的丁丑拽到身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带我去见仇寒!”
    “柳大人,你不能去……”
    褚茂话一出口,登时被柳寻衣凌厉的眼神吓的身子一颤。
    “你……你还是以前的柳大人吗?”丁丑战战兢兢地望着面沉似水的柳寻衣,怯生生地问道,“你……会不会杀我们?”
    “我为何杀你们?”望着心乔意怯的丁丑,柳寻衣忽觉一阵悲凉。
    丁丑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答道:“替秦卫杀我们……”
    “这……”柳寻衣一愣,踌躇道,“他又为何杀你们?”
    面对群疑满腹的柳寻衣,丁丑犹豫再三,方才缓缓点头:“我可以带你去见仇大人,但……只能是你自己。”
    “可以!”
    “柳大人……”
    “冯兄!”
    未等褚茂劝阻,柳寻衣骤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褚茂四人的穴道一一封住,转而向一头雾水的冯天霸问道:“你能否替我暂时看着他们四人?”
    “怎么?”冯天霸大吃一惊,“你担心他们回去通风报信,难道……你真的怀疑天机侯的死另有隐情?”
    “我不知道……”心烦意乱的柳寻衣缓缓摇头,“但从我回到临安,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因此,我必须探明真相,否则对不起侯爷的在天之灵,更愧对他的养育之恩!”
    “可……”
    冯天霸话未出口,柳寻衣已颇为不耐地摆摆手,从而拽着心神不宁的丁丑快步离开酒肆,眨眼消失在行人熙攘的西湖阆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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