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一幕,早已对柳寻衣恨之入骨的凌潇潇、孤日、孤月等人无不眼神一凝,面露激动。
    “咣啷!”
    然而,当涕泪交流的洛凝语缓缓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寒光四射的无极剑及满眼诚挚的柳寻衣时,她却心生鄙夷,羞愤骤起,怒不可遏地拂袖一挥,顺势将无极剑打落在地,嗔怒道:“我杀你作甚?难道杀死你就能令外公死而复生?难道杀死你,我娘和武当弟子就能逃过一劫?我知道你无惧生死,但如果你想以死相要挟,谋求良心的慰藉……我告诉你,不可能!”
    “凝语,我断无此意……”
    “柳寻衣,如果我想杀你,你岂能活到今天?你明知我不会杀你,却故意用这种方式折磨我、羞辱我、逼迫我……究竟是你变得阴险狡诈?还是我一直没有看清楚你的真正面目?”这一刻,洛凝语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更是闻所未闻的陌生,“我曾经那么不屈不挠地喜欢你、那么无可救药地迷恋你、那么不顾一切地钟情于你……现在想想,也许真是我有眼无珠。我后悔认识你、更后悔喜欢你。最后悔的是……没有及早听爹娘的劝告,对你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敬而远之……反而心存幻想,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像我喜欢你那般……倾心于我。”
    洛凝语的一席话犹如穿肠毒药,又似刮骨钢刀,令柳寻衣既难过又懊悔,既愧疚又失落……一时间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内心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反复回味着洛凝语的“痛斥”,深陷沉思而久久难以自拔。
    “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爹不可能对你另眼相待,更不可能抱着诸多猜忌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爹不可能对你一再纵容,更不可能对你犯下的种种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说得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凭你柳寻衣不清不楚的出身来历及屡次三番的以下犯上,爹纵使不杀你,也早已将你逐出府门,断不会引来今时今日的无穷祸患。”洛凝语先是怒极而笑,后又掩面痛哭,“我早就应该想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无辜。恰恰相反,我才是始作俑者,是害得爹娘劳燕分飞,害得贤王府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变成爹娘趋吉避凶的羁绊?我为什么要让整座贤王府为自己的痴心错付承受如此惨痛的代价……”
    “凝语,你此言……令我心如刀绞,痛断肝肠。”望着一心忏悔的洛凝语,柳寻衣满面凄然,落泪无声,“对不起……对不起……”
    “不!我已经听过太多、太多‘对不起’,现在……我不要再听你道歉。”
    言罢,洛凝语的身体突然前倾,双膝跪地,将自己的额头沁入血水,整个人跪叩在柳寻衣面前,抽泣道:“你一直拒绝我,因此我不能怪你,只能怪自己……年幼无知。事到如今,我更不能恨你。因为恨你只会令彼此的怨恨越积越深,令我娘和武当弟子的下场……愈发凄惨。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乞求!乞求你念在我们相识一场,念在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血脉的情分上,可怜我一次……就一次……”
    “凝语,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柳寻衣大吃一惊,连忙出手搀扶。
    凭他的武功,想搀起洛凝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柳寻衣并没有执意如此。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洛凝语已拼尽全身力气与自己对抗。她的决心……远胜于自己的蛮力。
    “凝语,你想让我做什么?”
    愁肠百结的柳寻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血流不止的双手轻轻搭在洛凝语剧烈颤抖的背上。垂泪而笑,极尽温柔:“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的怒火、你的怨气、你的仇恨……我认!我都认!现在,只要你说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此言一出,谢玄、洵溱、吴双几人的眼神陡然一变。他们欲出言提醒,又觉不合时宜,一时进退两难,好不焦虑。
    “语儿,不要向他下跪,更不要求他。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武当的死敌,为娘宁肯死也不希望你向他求情……”
    此刻,凌潇潇发疯似得咆哮怒吼,若非刘忠、刘义、郑松仁、张松义死死将她拦住,恐怕她早已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将“没骨气”的洛凝语拽回来。
    “我想让你做什么?”洛凝语的声音似哭似笑,凄婉哀绝,“如果你不想搪塞我、不想哄骗我、不想继续伤害我……就不要装糊涂!我想要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
    被洛凝语毫不留情地戳穿最后一层窗户纸,柳寻衣如遭当头棒喝,不由地一愣。霎时间,心乱如丝,脑中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他搭在洛凝语背上的双手已情不自禁地缓缓抬起。恰如他此刻的心境……踌躇不决。
    “到此为止吧!”洛凝语愤然仰头,双手死死拽住柳寻衣褴褛不堪的衣袍,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两家的仇恨到此为止,你们的杀戮也到此为止……让我替外公收尸,放我娘和武当弟子一条生路……‘武林盟主’的宝座我们让给你、贤王府我们也让给你,什么金银珠宝、商铺良田……我们统统不要,统统让给你。只求你让我带他们离开这里……我保证,他们回到武当以后只会安安稳稳的生活,再也不掺和江湖是非,更不会找你寻仇……”
    “一派胡言!”见洛凝语在柳寻衣面前自甘卑微,凌潇潇又急又恼,又羞又恨,喋喋不休地厉声怒叱,“贤王府是我们的命脉,是为娘和你爹辛辛苦苦二十几年,一砖一瓦积攒的家业,凭什么拱手送人?语儿,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你可不能犯傻……”
    “柳寻衣,关键时刻……绝不能优柔寡断。”
    对面的凌潇潇在声嘶力竭地阻挠洛凝语,这边的吴双也在话里有话地提醒柳寻衣:“你今天放过他们,他们非但不会领情,而且日后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要么不做,要么一做到底!”洵溱严辞正色,语气分外严肃,“我软禁洛小姐,正是担心她的出现会令你心生动摇。既已激起刀兵,切不可半途而废,贪恋仁慈。倘若举棋不定,意马心猿,非但今日之事无法彻底了断,更会为明日埋下无尽隐患。最重要的是,你早已不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而是身系万千情由,关乎无数人生死荣辱与前程命运的重要人物。眼下,正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必须万分谨慎,切不可落人口实,更不可授人以柄。如果你今天朝令夕改,看似为洛凝语一人让步,实则会引来十人、百人、千人、万人的猜忌与质疑。柳寻衣,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今天不仅是你平反昭雪的日子,更是你立威天下的时刻。笃定杀戮,既非自私贪婪,亦非冷酷无情。恰恰相反,你是为在中原武林站稳脚跟,打响旗号,从而避免未来更大的杀戮。”
    “杀一儆百,震慑群雄。”谢玄不可置否地连连点头,“寻衣,虽然我一直将凝语视若己出,见她如此伤心我也万分心痛,但……不忍归不忍、心疼归心疼,成大事者断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妇人之仁。吴少侠和洵溱姑娘言出肺腑,字字珠玑,你一定要虚心采纳,切不可感情用事。谢某敢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倘若府主在世,他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情而贻误大局。你是他儿子,理应效仿他的冷静和果决……”
    “三位所言……恕苏某不敢苟同。”
    就在洵溱三人争先恐后地晓以利弊,柳寻衣犹豫不决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禾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于万千注目中毅然开口:“寻衣,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眼下,洛姑娘已经跪在你面前,武当众人虽心有不忿却不再恶语挑衅,无异于向你屈服。你又何必让他们当众难堪?亦或……执意取他们性命?人在江湖,不可能四面谄奉,八面迎合,更不可能人人拥护,没有仇家。一劳永逸,根本是自欺欺人。你今天剿灭武当,难道明天不会有其他势力与你作对?愚兄以为不然,只要你柳寻衣活在世上一天,只要你在江湖中有名有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向你发起挑战。你的势力越来越大,名气越来越响,势必结交越来越多的朋友、得罪越来越多的仇家、遇到越来越多的麻烦。江湖,向来不是一团和气。因此,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从来不在乎他人记恨。无论是挑战还是寻仇,皆来者不惧,奉陪到底。依愚兄拙见,你非但不应该前怕狼、后怕虎,反而应以‘虎狼’敦促自己不断强大,以免骄奢自满,心浮懈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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