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云追月出人意料的举动对本已渐渐式微的柳寻衣一伙,无异于雪上加霜。
    相比于羞愤交加的腾三石与萧芷柔、目瞪口呆的秦苦与薛胡子、愁眉不展的谢玄与洵溱,以及面面相觑的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与茫然无措的围观众人。
    此时此刻,孤日、孤月的眉宇之间已难以掩饰地浮现出一抹欣喜之意。有趣的是,清风却一直眉心微皱,似乎……心有迟疑。
    “素闻云圣主与腾族长、萧谷主有旧,当年在武林大会亦是腾族长力保云圣主与龙象山回归正统。阁下今日之举着实令我等……一头雾水。”
    面对左弘轩暗含嘲讽的疑惑,未等云追月答腔,满心窃喜的孤月已抢先替他解围:“左掌门此言差矣!虽然云圣主与腾族长、萧谷主有些交情,但人情归人情,道义归道义,切不可混为一谈。云圣主在大是大非面前秉公灭私,以义断恩,何错之有?”
    “不错!”孤日应声附和,“值此关键时刻,云圣主能不畏强势,主动站出来替清风盟主说几句公道话,实乃我辈之楷模。”
    被孤日、孤月一唱一和地反驳,左弘轩不禁老脸一红,漫不经心地出言搪塞:“二位道长言重了!老夫只是有些费解,并未说云圣主有错……”
    “如此说来,武当派承认龙象山曾于前年腊月初七夜出现在贤王府?”妙安似乎看出左弘轩的尴尬,伺机岔开话题。
    “事实即事实,由不得我们承认不承认?”踌躇再三,清风方才幽幽开口,“再者,此事不仅武当知晓,小女、秦大人、谢玄、柳寻衣皆亲眼所见。纵使老夫不想承认,恐怕他们也不会答应。”
    言至于此,清风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谢玄与柳寻衣,故作诚恳地问道:“云圣主怎么说也是你们的‘朋友’,相信这一次……二位不会再‘抵死不认’吧?”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事先串通云追月。”谢玄恼羞成怒,恨得咬牙切齿,“我更加没有料到,云追月竟会被你们说服……”
    “此事错在老夫对杜襄疏于防范,怪我……太相信他。”见谢玄、萧芷柔、柳寻衣满心愤懑却又无从辩驳,万分懊恼的腾三石忍不住连连自责,同时向云追月再三逼问,“杜襄,此刻回头为时未晚,你可要想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云某自幼承蒙义父教诲,恪守‘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的古训。今日,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为何要回头?”
    “你……”望着振振有词的云追月,腾三石一时急火攻心,额前青筋暴起,险些气得吐血。
    见此一幕,孤日、孤月相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地扬起一丝轻蔑笑意。
    “清风盟主,龙象山与武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之间更无利益纠葛。云某今日站出来只为还原真相,不徇私情,更不会故意偏袒,此事你承不承认?”云追月枉顾腾三石的暴怒,无视萧芷柔的怨恨,径自走到清风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前年腊月初七夜,云某替赵元助拳前往贤王府,但云某到时洛天瑾大势已去,因此我并未对其出手,此事你承不承认?当夜,云某及麾下弟子亲眼目睹洛天瑾一命归西的经过,此事你又承不承认?”
    清风知道云追月一连三问的真正用意,无外乎向自己表达“诚意”,欲在天下英雄面前替自己作证,将柳寻衣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又不想因此背上行刺洛天瑾的罪名,令龙象山深陷泥沼。
    因此,云追月故意在清风及天下人面前“卖乖”,一来彰显自己立场中庸,不偏不倚。二来向身为中原武林盟主的清风讨一道“赦令”,不再追究自己参与行刺洛天瑾的事,免得他过河拆桥。
    其实,云追月今日之举,颇有“坐地起价”之嫌。然而,面对云追月的“精打细算”,清风虽有一些不满,却也感到愈发心安。
    正因为云追月在事到临头的节骨眼上向自己“讨价还价”,恰恰说明他是诚心实意地与自己合作,而非虚以委蛇。
    心念及此,清风又将审视的目光在柳寻衣、谢玄、腾三石、萧芷柔几人身上来回打量,见他们睚眦俱裂,怒气冲天,清风渐渐放下戒心,从而神情一禀,于万众瞩目之下重重点头:“云圣主所言不错,老夫……愿替他作保!且不论当初他因何与赵元沆瀣一气,单凭他今日肯站出来大义灭亲,给含恨而死的洛盟主及天下英雄一个交代,足以感天动地,将功补过。”
    “清风盟主深明大义,云某佩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追月颇为满意地朝清风拱手一拜,转而望向愤愤不平的谢玄,挑衅道,“前年腊月初七夜,我们在贤王府中堂内真刀真枪地较量一场,此事……料想你应该不会忘记?”
    “云追月,好一个卑鄙小人……”
    虽然谢玄骂得凶狠,但并未极口否认。
    如此一来,从云追月口中道出的“真相”,极有可能成为决定真凶“花落谁家”的关键证词。
    “真是‘千年道行一朝丧’。我们辛辛苦苦折腾半天,却不料关键时候竟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这下全完了!”
    眼睁睁地看着大势将去,垂头丧气的秦苦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不停。
    “洵溱,你意如何?”忧心忡忡的阿保鲁凑到洵溱身旁,低声问道,“此事可有转机?”
    “如果只有秦卫一人作证,柳寻衣尚可狡辩几句。可如今再加上一个云追月……恐怕无力回天。”洵溱黛眉微蹙,一双美目紧紧注视着青石广场的势态发展,语气中满含苦涩与无奈,“云追月的身份既敏感又特殊,实在辩无可辩。如果腾三石、萧芷柔事先与他泾渭分明,此事也许有些转机。然而,众所周知他们三家的关系千丝万缕,同气连枝,现在又被清风冠以‘大义灭亲’的美誉,无疑大大加重他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与分量。如果他一口咬定柳寻衣就是杀死洛天瑾的凶手,局势必然对我们十分不利。唉!此事并非我思虑不周,而是意志不坚。其实,我曾细细琢磨过每一位参与者的变数,其中也包括云追月。只不过,我太执着他对萧芷柔的感情,认为谁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云追月不可能背叛萧芷柔……”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小姐不必过于自责。”萧阳恶狠狠地说道,“既然解释不清,干脆不再解释。反正我们兵强马壮,大不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在场之人全部和清风穿一条裤子,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我们要人有人、要刀有刀,打起来胜算更大……”
    “你以为谢玄不知道自己的胜算?现在根本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以什么名义去打?”洵溱颇为不耐地打断萧阳的义愤,沉吟道,“如果名不正、言不顺,清风动手就是‘惩奸除恶’,我们反抗就是‘祸乱江湖’。一旦污名坐实,纵使我们今天大获全胜,西律武宗日后也休想在中原立足。”
    “这……”
    “现在,诸位可愿听云某说几句大实话?”青石广场上,云追月傲视四方,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不急不缓,“刚刚你们已经看到清风和谢玄对我的态度,相信不会再有人质疑云某的真假。”
    “既然清风盟主和谢府主皆不否认云圣主说的话,想必此事千真万确。”唐辕左右顾盼,见玄明、殷白眉、钟离木踌躇不语,又见孤日、孤月胸有成竹,故而将心一横,决意替清风加一把火,“有劳云圣主为天下英雄答疑解惑,将洛盟主遇害的真相公之于众。”
    “不知清风盟主……”
    “云圣主大可直言不讳,老夫断无异议!”
    面对云追月的试探,清风故作大义凛然,闲庭信步般走向一旁,看似将众人的焦点留给云追月一人,实则刻意与其保持一段距离,表明自己并未与云追月“眉来眼去”地唱双簧。
    “难得清风盟主如此信任,云某定不负所望。”
    云追月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一句,而后将诡谲的目光投向神思凝重的柳寻衣、谢玄、腾三石与萧芷柔。在他们视若仇寇,恨入骨髓的怒目中,在四周众人屏息凝神,翘首跂踵的期待下,云追月的眼神骤然一狠,一字一句地说道:“云某及麾下弟子亲眼所见,前年腊月初七夜于贤王府东院布下天罗地网,并对洛天瑾赶尽杀绝的人,就是……”
    言及于此,在场之人无论亲疏敌友、男女老幼无不将心提到嗓子眼。
    “她!”
    当云追月掷地有声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时,其右臂猛然向后一挥,甩出两根手指朝与柳寻衣截然相反的方向指去。
    剑锋所指,矛头所向,正是因猝不及防而怛然失色,以至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即瞬间凝固的……凌潇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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