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大,你是不是疯了?”谢玄对林方大的心态十分不解,甚至觉得他的“大义凛然”有些幼稚可笑,“寻衣是你的结义兄弟,他的因祸得福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倘若他能够一飞冲天,你也必将飞黄腾达。你刚刚去过丹枫园,应该亲眼目睹丹枫园周围的空前‘盛况’。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不知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求爷爷、告奶奶祈盼见寻衣一面,目的就是借机攀交,日后能够得到他的照应。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和他相交莫逆,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事?换做旁人,恐怕早已欣喜若狂,断不会像你这样非但不为自己的锦绣前程而高兴,反而像斗败的公鸡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丧气话?”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林方大固执道,“二爷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林方大人穷志不穷,从来不会趋炎附势,更不会狐假虎威……”
    “行了、行了!这里没有外人,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慷慨陈词。就算你心意如此,现在也不是自命清高的时候。”见林方大冥顽不灵,谢玄脸上的柔和笑意渐渐消失,语气变得有些不耐,“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更不会时时出现。你错过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也许……这辈子都会郁郁不得志。”
    “二爷……”
    “方大,我身为长辈由衷地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白白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谢玄不给林方大辩解的机会,炮语连珠似的劝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虽然你年纪尚浅,但抵不过光阴似箭,等你幡然醒悟也许已两鬓斑白,到时再想闯出一番名堂……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剩无尽的懊悔和无谓的叹息,我实在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到那一步。更何况,你和语儿并非郎情妾意,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凌潇潇心高气傲,如果你不能有所作为,我料她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你。如此一来,你即使跟着语儿离开贤王府,待到武当山下也会被凌潇潇拒之门外。”
    “果真如此,我豁出命也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绝不能委屈凝语……”
    “不是我瞧不起你,仅凭你说话不经思考,足以证明你林方大既无雄才大略,亦无自知之明,更没有名震天下的本事。”谢玄淡淡地说道,“你以为豁出性命就能有所作为?简直笑话!天下之大,野心勃勃者多如牛毛,敢打敢拼者不计其数,试问你又见到几人能够出类拔萃?他们中有一半宁死不坠青云之志,结果沦为皑皑白骨仍籍籍无名。另一半在经历残酷现实的锤炼后渐渐认清自己的斤两,要么急流勇退,回归平庸。要么含羞忍辱,充当别人的垫脚石,一边苟且偷生一边白日做梦,奢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柳寻衣这般……守得云开见月明。”
    “人各有命,倘若我林方大注定一辈子平庸、一辈子受人冷眼、一辈子得不到凝语的青睐……我也无怨无悔!”不知是不是被谢玄的逆耳忠言戳中软肋,林方大变得愈发偏执,“纵使客死他乡,我也不会低三下四地求人施舍……”
    “什么是命中注定?什么是低三下四?命中注定是你能遇到寻衣,并和他义结金兰。低三下四是你为自己打下的烙印……等一下!”话未说完,谢玄忽然灵光一闪,仿佛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怪罪寻衣昨天不肯听从你的建议,放过凌潇潇和武当余孽?你是不是认为寻衣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事后语儿现身,寻衣却主动松口……你是不是因此怨恨他不念兄弟情义,不给你这位‘兄长’面子?”
    “二爷,我林方大虽然没有宰相的胸襟,但孰轻孰重却能分得清楚……”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矫情?”谢玄趁机反问,“谁说贤王府人才济济?寻衣的朋友虽多,但终究是外人,岂能与自己人相提并论?眼下,贤王府刚刚摆脱清风父女的阴霾笼罩,可谓满目疮痍,百废待举,正值用人之际。就算你不是寻衣的结义兄弟,至少也是一门之主,岂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贤王府是街边的茶楼酒肆不成?”
    “话虽如此,但我才疏学浅,不堪大用……”
    “大用不堪可以小用,你要嫌自己不够资格做门主,可以去巡夜、去守门、去洗衣做饭、去劈柴打水。总而言之,我不同意你离开贤王府!”谢玄大手一挥,将林方大的万千说辞噎回腹中,“如果你担心外人说三道四,可以不认寻衣做兄弟,可以不与他攀交情,但你至少应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乱中添乱。”
    林方大本以为自己递上辞呈,谢玄固然感到惋惜,却不会强迫他留下。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身为无名小卒的自己竟会得到谢玄不遗余力地挽留,故而先是一愣,随之面露不解:“小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二爷何苦在意我的去留?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贤王府纵使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
    “少废话,我只要你的人留在贤王府出力,不稀罕你的心。”林方大的喋喋不休彻底耗光谢玄的耐心,他一气之下将茶碗摔在桌上,不容置喙地斥道,“你给我记住,只要我还是贤王府的府主,就不许你肆意妄为。如果你不听劝告,胆敢擅自离开,休怪我翻脸无情!”
    “二爷,你……”
    “不服气就去寻衣面前告我一状,如果他肯放你走,我绝不阻拦。”见林方大仍不肯罢休,谢玄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而复杂,似乎……他不仅对林方大的‘糊涂’感到惋惜,更对他的‘固执’感到愤怒,别有深意地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休以为我在故意刁难你?其实……我是在救你!”
    “我知道二爷是为我的前途着想,可……”
    “让开!快让开!”
    未等似懂非懂的林方大接话,熙熙攘攘的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紧接着,一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撞开人群,跌跌撞撞地闯进茶摊。
    “凌青?”
    辨清来人,满心戒备的苏堂、洛棋及一众贤王府弟子纷纷将抽出一半的兵刃插回鞘中。
    “府主,我可算找到你了……”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洛棋一边抱怨,一边将半碗清茶递到他面前,“有事慢慢说。”
    “多谢青执扇!”凌青在仓促间接过茶碗,但他并未一饮而尽,而是快步走到谢玄面前,急声道,“府主,少主他……”
    “寻衣出什么事了?”
    见凌青一副火烧眉毛的焦急模样,谢玄和林方大的脸色同时一变,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话一出口,二人又下意识地相视一眼,谢玄讳莫如深的眼神直令后知后觉的林方大倍感局促。
    “少主不顾伤势未愈,执意去见云追月……”凌青一边平复自己的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担心少主遇到危险。”
    “去见云追月?”闻言,谢玄紧迫的眼神稍稍缓和几分,“见就见了,何必大惊小怪?难道你怕云追月吃了寻衣不成?”
    “这……”
    “此事萧谷主和腾族长知不知道?”
    “他们知道,不过没有阻拦……”
    “既然他们都不阻拦,你又担心什么?难道寻衣的亲娘和亲外公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只身赴险?”谢玄不以为意地笑道,“更何况,云追月不是傻瓜,谅他也不敢对寻衣不利。”
    “可我刚刚得知,少主和龙象山四大护法……闹得不太愉快。”
    “不必多虑,我知道寻衣去见云追月的目的。”谢玄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云追月昨天帮过我们,本以为寻衣会暂缓与之当面对质的时机,却不料他如此雷厉风行……”
    “确实雷厉风行,少主本打算孤身一人前往龙象山的客院,幸亏七爷、八爷他们坚持跟着。”凌青苦笑道,“贤王府和龙象山素来不和,我真怕出现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如果云追月想和我们翻脸,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谢玄心不在焉地摆摆手,转而将质询的目光投向心猿意马的林方大,话里有话地问道,“你是打算和我去丹枫园找寻衣理论,还是回贤王府办好自己的差事?”
    “二爷,我……我……”
    “大男人扭扭捏捏,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立刻回贤王府,给我仔仔细细地盯住凌潇潇和武当弟子的一举一动,认认真真地守好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寻衣让凌潇潇回去是为收拾应用之物,我可不希望贤王府被人‘抄家’。”
    言罢,谢玄不再理会心神不宁的林方大,蓦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街上走去。苏堂、洛棋、凌青赶忙率人跟上。
    “还有!”
    行至摊边,谢玄突然驻足,头也不回地揶揄道:“茶越苦心越乱,意越杂人越烦。一文钱一碗的大叶茶真是越‘喝’越没有滋味,无诚无意算不得做东。下一次,记得邀我去东海茶楼品尝几百两一壶的极品香茗,相信到时的叙谈一定不会如今日这般……淡涩寡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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