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是甚么事?”柳俊堂道。

    李崇飞道“你文采甚好,我们一路走来,看得出你是个襟怀坦荡之人,这为何不去谋个一官半职?或许你现在厌恶为官的,但毕竟世人都要生存,以后你若为官,也定是一方为民敬仰的好官啊。如你所说官场之事很多腐朽不堪,但也有为官刚直不阿的贤能之人,就说当朝贤相姚崇姚大人”

    柳俊堂摆了摆手,摇着折扇,一字一眼地笑道“说起姚相他是我一直极为钦佩的人。而李兄,读书只为考取功名?我是清闲惯了的,即使考了进士也实不愿为官,真当我想起我父亲,最后决定向陛下辞去封衔。独自一人游山玩水,可尽享天地之盛啊。”

    “来了,二位客官,你们的酒菜,请慢用”店小二摆好酒菜。

    柳俊堂端起酒杯,言道“李兄,为你我相遇干一杯。”

    “好,请”李崇飞笑道。

    两人杯酒共酌。李崇飞心下思忖“一路走来,能遇到柳俊堂这样和我话语相投之人,这算是第一个朋友罢。”

    李崇飞笑道“我虽下山不久,而有幸遇到柳贤弟,你可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说到这儿顿了顿笑道“是……相谈甚欢之人。”

    柳俊堂笑道“相谈甚欢?!好,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请”

    “请”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贤弟,你真个好情志,如此洒脱,好生羡慕”李崇飞放下酒杯笑道。

    “李兄,你才是潇洒之至,适才河边第一眼看见你时,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浪荡江湖客,还在心里嘲笑一番。我们一路走来,可知你是一个心怀正义之人,一把宝剑在手,独自行走江湖,除天下不平之事,我想到了‘江湖侠客’,伸张正义,豪情壮志。”此时的柳俊堂觉得他心中一直羡慕的“江湖侠客”,就是有眼前李崇飞身上带有的那种潇洒。

    “豪情壮志?呵”李崇飞苦笑了一声。

    “这李兄,为何发笑?”柳俊堂问道。

    “‘豪情壮志’,也是我小时的愿望,就想长大以后像江湖上那些真正的大侠一样,勇闯江湖,立一番事业,可贤弟为兄不瞒你,我此次离开长安城,是要去越州找一位远亲,下山就是要找到这个人”李崇飞犹豫了半天,除了“螭戌盘”和“绛星玉珠”之事,将十年前“火烧崇武堂”那场浩劫,都说与了柳俊堂,“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线索还是没有,何谈自身,何谈豪情壮志”

    “崇武堂?小时听师父说起过,当时有关崇武堂的事传遍了全城和整个江湖。真没想到你就是崇武堂少堂主,失敬,今日我也是有幸遇到你。”柳俊堂说道,“但放心罢李兄,恶人迟早有得报应的那一天,不管是在江湖中,还是在朝野里,上天是公平的。”

    柳俊堂说到这儿脸色微变,“我相信,”李崇飞注意到他话语间总会提到朝野中的事,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或许跟他家世有关,“贤弟,说说你罢,你不愿做官,可是因为受到朝廷之中某些一手遮天的权贵的影响?”

    “这,李兄,实不相瞒”柳俊堂看了看李崇飞,叹了口气,接着又言道“俊堂,自小家风甚严,谨遵圣贤之训,读书为重,家父对我期望很大,我也是想过入仕为官,能为自已赢得一世清誉,也能为我们柳家争光,但自那日,家父他”柳俊堂眉头紧皱,将手中折扇扔在了桌上。

    “那是六年前”柳俊堂回忆着。那是六年前,轰动整个长安的“柳府家变”,这也是他最不愿说起的。

    原来,六年前,他的父亲柳道山,还是岐州岐山县县令,是为当地百姓所称道的好官。那年,岐山县接连发生了几起命案,有的百姓家中财物失窃,其命案主人尸身均在后山的树林里被人发现,一时整个岐山县人心惶惶。

    柳道山查出,已经消失了五年的“江洋大盗”步朝虎又出现在了他的管辖内。就在几年前,步朝虎在岐山县肆意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柳道山派人追捕,但每每失利,而后步朝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次,他派新任捕头也是他的得力帮手徐大壮,前去追捕步朝虎,不久步朝虎被徐大壮智擒,打入死牢,按当朝律例,处以秋后斩立决。然而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将柳道山一步一步逼上了绝境。

    在临行刑的三天前,步朝虎竟被人从看守极为严密的大牢内偷偷放走。是谁这么大胆,什么时候放走的,柳道山竟都不知。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想此案水落石出,就要先查出府中衙内是谁在此接应。

    如此一来,柳道山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想到平日与人并没有深仇大恨,自己虽比不上大贤大智之人,但问问此地的百姓,说起岐山县县令柳道山哪个不拍手称道,若是同僚间,除了岐州知府魏立恩,其他不是贤友就是往来平平的同官。

    他又想起一段往事,那年岐州地界发生了洪灾,此事也惊动了朝廷,武后当即下拨了五百两白银为岐州赈灾,只是饷银到了岐山县,只剩下了区区一百五十两,他又得知灾情更为严重的与之相邻的眉县,才得到一百两万,柳道山很是气恼,又加上灾民无处安置,心急如焚,找到当时岐州知府魏立恩理论,此人为人狡猾,对柳道山言道余下的赈灾饷银是给扣下,但是为救济岐州其他各县的百姓,每次支出都登记在案,就是皇上知道了,也是有账簿为证。

    柳道山觉得其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便托挚友武功极好的柳凯,让他伪装成给魏府送菜的农夫,秘密调查。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其证实了赈灾饷银就是被魏立恩为首的几个官员,一层一层给暗中苛扣了,那本账簿是假的。在这几人中还有一位被称为“神君”,柳凯在魏府只听过其名,并未见过其人,极为神秘。他曾为此打听过,魏府的人都对他避而不谈。

    柳道山知道后,写了一封书信,派人给当时按察使郑罗东。郑罗东曾亲自到府衙找魏立恩盘问此事,魏立恩早有准备,早将私扣的赃银藏到密室内,拿出新作的账簿给郑罗东查验。终究官官相护,郑罗东与魏立恩同流合污,终定得此次灾银用处无异,还写了奏章上奏武后,表功魏立恩等人赈灾有方,又在奏章上写道,“只岐山县、眉县,灾情严重,百姓流离,望蒙圣恩,再下拨灾饷救济岐山县、眉县灾民,以彰吾皇万圣之恩。”这算是了结了此案。

    思来想去,柳道山越觉得,是魏立恩有意报复。

    饷银之事过后,柳凯去魏府送菜时,一次无意中碰到了在后厨找东西吃的自称“黑虎帮”的人,原来魏立恩还与黑虎山的人来往密切,更没想到是,这个再次出现的“江洋大盗”步朝虎,竟是黑虎帮的三帮主。

    此后,当柳凯再去魏府时,魏府把守森严,他被赶了出来。这时步朝虎已被缉拿,打入死牢。

    柳道山想到以往之事,再看如今发生这件事,他感到即将大难临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密奏皇上,让皇上处治。但岐山县离京城遥远,事发紧急,要马上见陛下一面谈何容易,于是他想到一个人时任中书令的姚崇姚大人,姚相一心一意为国为民,清正廉明,若能托于他,保无一失。柳道山决定后和徐大壮带秘奏及书信进京,两人一路马不停蹄,途中小心翼翼,但还是遭遇了埋伏,徐大壮为了保护柳道山被砍了数刀,他硬挺着杀出一条路,两人才得返回柳府。最终没去得京城,前后三次进京都被人追杀挡了回来。

    原来,黑虎帮从派出的线人那里得知,柳道山要进京找姚大人,他们也想到柳道山是一县县令,不可明里涉阻,便提前埋伏在进京必经道路两边的树丛里。

    没多久,柳道山大病一场,向管家交代了一些事,让管家尽早回乡,家里的家丁仆人每人散发了两月的月俸,都了走了,衙役中除两人去向不明,均候在衙内。

    他怕牵连到挚友柳凯和捕头徐大壮,让他们带着当时只有十四五岁的柳俊堂,提早离开岐山县,一起上管涔山,找柳俊堂的师父石山道人。当晚柳道山给了柳俊堂一个方形小巧的檀木盒,称里面有一封给石山道人的书信,嘱咐他要等到见了石山道人才能打开。

    不一日,一道圣旨传来,上表,“查明柳道山私放‘江洋大盗’步朝虎,私藏官银,欺压百姓,欺瞒皇上,将柳道山革职查办,打入大牢,听候问斩。”

    柳俊堂回想到这儿,声音有些哽咽,又道“陛下被恶人蒙蔽,下了这道圣旨。体恤民情,明辨是非,用人之道,都成了空话,陛下真的被谗言所迷惑了。他们用阴谋诡计陷害我爹,我爹含冤入狱,也没有在预期内见到姚大人,更何谈面见皇上,那时他已无力回天了”

    李崇飞听了心中十分的气愤,一手握了拳头一下捶在了桌上“哼,又是‘黑虎帮’,那天怎么就轻易把那几人给放走了?放心,日后你我联手,时机一到,上了黑虎山,非把他黑虎帮铲平了不可。”

    “李兄,你见过黑虎帮的人?”柳俊堂问道。

    “是,几天前在城内的运来客栈”李崇飞将那天在客栈遭遇黑虎帮的事告诉了他。

    “迟早有一天让你黑虎帮血债血偿。”柳俊堂闻言,气道。

    李崇飞道“这魏立恩等人是朝廷命官,和黑虎帮这种江湖上的人来往,他就不怕受到牵连,不怕被人参本上告陛下?”

    柳俊堂道“他们表面上言辞义正,不违纲常,暗地里岂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那后来又如何?”李崇飞问道。

    柳俊堂摇了摇头道“当年我才十五岁,我爹含冤入狱后,我们柳府就被查封,府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柳凯叔和大壮哥,没有按我爹说的先带我上管涔山找我师父,而是他们早已商量好,让我和我娘躲在一座破庙里,他们去找江湖上的好友,一起劫狱把我爹救出来,后再去找姚大人,求他为我爹洗刷冤情。但谁知才两天的时间,我爹竟屈死在狱中,他们竟贴出告示,说我爹畏罪自缢身亡”

    柳俊堂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娘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昏了过去,三天三夜,天天以泪洗面,那时我少不更事,恨那些人,几次想去找他们报仇,都被柳凯叔制止了。那些时日,幸有柳凯叔和大壮哥在,我们捉鱼打柴卖钱,勉强度日;后来,他们将我娘安排在了长安城中一个偏僻的庵堂里,就带着我去了管涔山。我在管涔山一住就是五年,这次回来就是去看望我娘,等柳凯叔和大壮哥他们来一道回柳府,找我爹当年写的那本奏章和那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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