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春寒料峭!

    斜阳西下,孤独的土丘,李皓孤独地坐在戈壁石上,一袭军装,腰杆笔直,棱角分明的面容透着军人特有的英武,浓黑的眉头却皱成了一团,神色间有几分阴郁。

    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去了大半,狠狠抽了一大口后,手指一弹,烟屁股划出一道弧线冲山丘下飞去,落在一处碎石丛中,飞起几个细碎的火星,转瞬湮灭。

    同样的位置,已经散落堆积了一堆的烟头,若有人去细数,怕是有数百个,下面的烟头已发黄发黑,而最上面的那层却透着新鲜。

    天上有火烧云,一道道霞光落在李皓身上、脸上,斑驳陆离,背影被拉得长长,因着霞光变幻和地形的缘故,地面上的影子一阵阵扭曲变形,如同起舞的幻灯片。

    李皓没有去看身后晃动纠结的背影,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到黄昏,每到斜阳西下,心中总会有几分莫名的惆怅和不安,落寞、感慨、孤独、焦躁……种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心中空落落煞是难受,总觉得有话要说,却无人倾诉,尤其是彩霞漫天的时候,心情更会沉闷郁塞到极点。

    有人说这叫“黄昏综合症”,是病,得治;有人说这是文艺青年的标配,和“无病呻吟伤春悲秋”是同一种病,一辈子的心魔,无药可治;有人说这是日子过的太闲了,闲得蛋痛,只要忙碌起来,什么毛病都会不药而愈;也有好友劝道,再找个女人吧,你这是精力旺盛阴阳不调;至于搭档了三年的教导员则说得直接一些——你老了,该退了!

    李皓当然不老,过完这个年才刚刚三十四岁,对一名立志当将军的职业军人来说,正是事业上升的黄金期。

    至于“文艺青年”这个称呼,李皓向来敬而远之,虽说从小被当教师的父亲逼着灌了一肚子的唐诗宋词,李皓却也仅仅是在中学初恋时写过几首酸不溜丢的酸诗,非但没有打动妹子的心,还被嗤之以鼻,最后反而是靠着蓝球场上的挺拔身姿扳回了一局,勾搭上了那个妹子。

    自去年秋未开始,李皓的“黄昏综合症”愈加严重,每天的日落时分简直就是一种煎熬,郁闷愤怒焦躁等负面情绪交织着跳出来折磨心神,让人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想要奔跑,想要揍人,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想找点茬,可最后却又不得不理智地强形压制,只到黑暗吞噬天地,只到寒月当空星辰漫天,种种负面情绪才会消退,才会被埋葬在心底深处,第二天再翻出来。

    李皓清楚最近一段时间情绪的不正常缘于何处,一时间却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好办法。

    四年前,三十岁的他出任集团军侦察营营长,这一年,风华正茂,在集团军内,他不是年龄最小的正营职,却是实力最强个人荣誉最多的侦察特战精兵,在此之前,无论是上级机关针对个人能力的考核,还是所带特战分队的历次对抗演习,他都能勇往直前力拨头筹,二等功三等功拿得手软,正因如此,草根身份的他,轻松碾压多名有背景有靠山的竞争对手执掌军侦察营。

    而在随后的一年中,在李皓的带领下,侦察营在集团军考核中大放异彩,紧跟着又在大军区、跨战区组织的两次对抗演习中先后出色完成任务,力压对手,他的名字他的侦察营,声名远扬,成为集团军骄傲。

    李皓自然也是骄傲的,年底总结时,侦察营夺得集体二等功,集团军2号首长当着全集团军干部的面对侦察营以及李皓大力夸赞,并以组织的名义把其树为先进典型,做出了指示和戒勉,像李皓这样的“先进”,应该在侦察营这样的荣誉集体多干几年,让侦察营脱胎换骨更上层楼,为集团军夺得更大荣誉,也为自己的前途夯实基础,准备着接受更重要正职岗位的锻炼,要戒骄戒躁,不能飘,不要想着火箭式升迁,那对前途无益!

    这一次年底总结,让李皓心中的骄傲变成了苦涩,军区特战大队已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副大队长的官帽正在快递派送中,却被2号首长拦截退货,他不得不在军侦察营长的位置上结结实实地“夯”上三年,准备着接受更重要正职岗位的锻炼!

    眼看着三年任期已满,升迁在望,一阵狂风意外袭来,这位对他“大为赏识”的2号首长竟然因为贪腐和卖官鬻爵进了监狱,更让人意外的是,在肃清2号首长的腐败影响时,有人把李皓视为2号首长的心腹干将,举报其侦察营营长的位置来路不正,一场组织审查随之而来。

    李皓是清白的,这场审查简直是无妄之灾,与那些买官之人不同,他和2号首长一毛钱的金钱关系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单独拜会过2号首长,更没有不可告人的私交,至于这小小的营长职务,想贪腐也没有多少机会,而李皓一向对喝兵血的行为不齿,在金钱上洁身自爱。

    审查最终证明了李皓的清白,不过,两个最合适的位置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和李皓失之交臂,被别人占据,这两个位置李皓期待已久,组织部门之前已经对李皓有过满意的初审,现在泡汤了。

    得到这两个升迁机会的对手,皆是李皓熟识之人,在军事素养、指挥能力、所得荣誉上远不如李皓,这一点让李皓心中酸涩郁闷,这二人,其中一人是他在军校时的同班同学,集团军另一位首长的侄子,至于另一人,乃是集团军一位师长的连襟。

    当然,这二人能轻松地爬到李皓的头上,也不是全无能力,论起溜须拍马和揣摩上意,李皓不如这二人,至于人脉,李皓更是拍马难及,身处和平年代,这两样能力以及强大的人脉对军人的升迁来说,往往比真正的军事才干还要重要。

    和平年代,军官的升迁越往上走难度越大,一步慢步步慢,好机会一旦错过,会被对手一路甩在身后,甚至会影响一生,李皓输了,虽郁闷,虽愤愤不平,却没有过多抱怨,对于一名想当将军的草根军人来说,通往将星位置的道路原本就相对艰辛,失败了不要紧,爬起来再战就是,勇气,李皓从不欠缺,合适的官位,也不仅仅只有这两个!

    可就在四个月前,李皓的职位突然调整了,没有升迁,而是平调到了集团军参谋部当了一名正营职参谋,离开了熟悉的侦察专业,被安置在了工作相对清闲的机要处,这一点李皓没有想到,更想不到的是,他的顶头上司机要处石处长,还曾被他狠狠得罪过一次,石处长的小舅子就是侦察营的一名排长,嗜酒嗜赌并喜欢夜不归营喜欢纠缠骚扰驻地女性,李皓执掌侦察营后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把其踢出了侦察营。

    随后的日子,李皓知道了什么叫闲得蛋疼,石处长没有动作激烈地为难和刁难李皓,给了他一个内勤参谋的闲职,昔日的特战精英每天趴在案头对着电脑和文字作战,最初有几分不适应,随后却发现,他是机要处所有参谋中工作量最少的一位,交给他的工作更是可有可无,每天顶多两个小时就能完成,只要不是脑残,任何一名机关参谋都能轻松胜任这位工作。

    而仅仅是过去了一个星期,整个机要处竟然都知道他和进了监狱的前2号首长“关系密切”,也知道了他和石处长有过仇怨,很快,他被孤立,被边缘,人嫌狗憎,就连机要处的小兵打字员都不爱搭理他,短短一个月后,他竟是变成了机要处的透明人,谁都当他不存在一般。

    就在五天前,从未给过李皓笑脸的石处长,竟然破天荒笑眯眯地和李皓来了一次促膝长谈,长谈的内容则是劝说李皓转业到地方,话里话外暗示李皓,如今的参谋部1号曾被2号首长排挤打压,而李皓和2号首长走得近,属于有污点的人,不可能再得到重用,早早退役转业才是识时务之举。

    这次谈话后,李皓突然发现,自己在政治敏感度上竟是如此弱智,回头四顾,自从2号首长出了问题,自己受到的孤立并不仅仅止于机要处,整个参谋部机关和军直部队的老熟人老朋友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疏离自己,虽说审查组已经给了自己清白,可自己的头上依然被人钉上了“2号首长亲信”的标签。

    如今的军参谋部机关,有一半的领导都是从兄弟单位对调过来,李皓熟悉的人不多,求不来援助,至于参谋部1号,的确和昔日的2号首长关系不佳,若这位大佬看不顺眼李皓,李皓的升迁之路将会被堵死,除了退役转业,还真的没有更好的道路可走。

    近年来部队调整的幅度颇大,一步步清除腐败和绊脚石,正在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前进,对于李皓这样积极向上军事素质出众的草根军人来说,原本应该前途光明,可他的前途,却因为被领导的一次当众夸赞,将要被堵死。

    在军队服役了十几个年头,赏识提拔过李皓的老领导也有多位,可环顾四周,这几位老领导或升迁调整到了兄弟部队和其它军区,或转业退休,此刻身边竟无一个助力,而李皓,不屑于钻营投机,不擅长溜须拍马,在这上升期的关键时刻,竟是抱不到佛脚,求告无门,这让李皓格外郁闷和无助。

    五天来,他抛下昔日的傲气,打电话找关系,厚着脸皮四处求人,想试试能不能离开军参谋部,调往其它对口单位任职,结果却发现石处长并不是在狐假虎威地吓唬自己,参谋部1号还真的发过话,在处长会议上提起过下一批退役转业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前列,组织部门也已经接到了这份名单,堵死了调离通道。

    他真的愤怒了,凭什么呀,阎王打架你掐我小鬼干嘛?

    直接找上参谋部1号,想要好好理论一番,却被一记太极推手狠狠拍出了门外——这是参谋部首长会议做出的集体决定,不服你找上级军首长!

    李皓被一掌拍懵了,毫无反抗能力,参谋部1号同样是军首长一员,副军职,自己只不过是小小的营职参谋,级别差得太远,况且参谋部1号如今是自己的直属上级,找其它军首长越权告状,一来违反组织纪律,二来是找抽做无用功,几名军首长刚刚到任,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满身的荣耀被意外地蒙上了污点,想要被人重用太难,何况,谁会为一名不熟悉的小小的营职参谋来得罪副军职的同僚!

    他也想一巴掌拍回去,论武力,挺着将军肚的参谋部1号绝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可身处和平年代,身为组织一员,这一巴掌他拍不下去,后果太严重,参谋部1号卑鄙地顶着组织名义出拳,想和强大的组织对抗,只有死路一条,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来狠的,就是搜罗参谋部1号的贪腐材料,递上去,让他去大牢里喝茶,可短时间内李皓找不来这样的材料!

    憋闷,愤怒,委屈,无助……将军梦就要到此为止吗?

    为了这个梦想,他曾付出巨大,一路走来,一个个繁花似锦的前程被他一一抛弃!

    父母在一年年变老,母亲已经在教师的位置上退休,父亲,离着退休已不远。十七年来,他为了这个将军梦,精力和时间全部放在了军营,放在了国防事业,位卑未敢忘国忧,非但没有尽人子之责照顾过父母,更是聚少离多。

    结婚七年的妻子对他微薄的工资颇有不满,多次劝过他转业到地方,甚至为他联系和安排过好的出路,却被他一次次拒绝,最后,不愿舍弃高薪工作,不愿随军当家属生孩子做普通家庭妇女,更不愿长久两地分居的妻子选择了离婚。

    父母一直渴望着有个孙子或者孙女带,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而他,直到现在都没能满足父母这个简单的愿望。

    至于退役转业,年富力强的他,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以自己的侦察专业和小小的正营职职位,转业后能做什么,当警察?自主创业?还是踏入公务员行列,又或者进入事业单位,可他如今在地方上并没有好的人脉……

    思绪在脑海纷纷扰扰,想到转业就头痛,李皓再次摸出烟盒,却发现,盒中已空。

    “换一条路走而已,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李皓心中发着狠,却又有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把烟盒揉成一团抬手扔掉,站起身来,准备向停在土丘下的吉普车走去,就在此时,四周的轻风突然猛烈了几分,刮得面颊生疼,夜幕低垂的天际头更是陡然间明亮了数倍。

    抬头望天,一团巨大的火球从云霄深处飞舞而来,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乍一看如流星飞坠,而在火球中间,竟是影影绰绰地包裹着一艘舰船,似乎要突破火海破浪而出。

    李皓停下了脚步,惊愕地打量着缓缓飞落的巨大火球,打量着火球中舰船样的物事,一个疑惑在脑海中升腾“流星?u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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