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能替旁人表示原谅。——李纯熙

    王珵离京了。

    李纯熙歪在美人榻上神色恍惚,旁边便是埋头处理奏折的皇帝。

    “怎么?这就想他了?”

    皇帝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了李纯熙一眼,见此情景冷哼一声。

    “我有点生气,他居然没告诉我他何时离开。”

    李纯熙颇有些咬牙切齿说着,又看向皇帝,目含幽怨。

    “阿耶居然也不告诉我。”

    皇帝闻言瞥了眼昨晚王珵送来的请辞帖子,再看了眼今早才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李纯熙,没有答话。

    他放下毛笔,起身站置一副卷轴前,上面“海纳百川”的大字笔走龙蛇,入木三分。

    皇帝一时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一个国家若是集中力量针对起某一件事情,那效率是极为可怕的。

    在皇帝的调度下,几日之内,便已经将决堤范围圈定在了几处,而王珵择定了江南,前去向皇帝请命。

    对于王珵在众人还不知晓此事前便来请命的事情,以皇帝的能力,这几乎是不用考虑的事,定是他家这个小姑娘给他开了后门。

    但收益越大风险越大,能不能分得这一杯羹,还是要看他的本事。

    他允了王珵。

    不说他有多期待朝中能多出些青年才俊,单论能不能让他放心的将女儿托付,就看这位世家君子能走到哪一步了。

    正思索之时,皇帝便听得身后李纯熙撒娇的喊声,顿时回了神。

    “我还没追究你给他泄露消息的事,你倒先埋怨起我来了?”

    见皇帝转过身来,背着手看向她,李纯熙顿觉理亏,干笑一声,上前撒了个娇,提起裙子便溜之大吉,殿内只留下了啼笑皆非的皇帝。

    ……

    而急忙溜回长乐宫的李纯熙,收到了一封姗姗来迟的信。

    “怪不得昨晚没见到你,原来是在王珵那里过了夜。”

    看到一夜未见的长缨,李纯熙眼尖的看到它圆溜溜的肚子,惩罚性的拍了它一下。

    “伙食不错呀,乐不思蜀是不是?”

    收到长缨有些委屈的“咕咕”声,她终于失笑出声,轻轻的摸着长缨肚子上细密的绒毛,顺便取下了它脚上的信。

    “臭王珵,说不出什么好话,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李纯熙凶巴巴的自语一句,手上轻柔的展开了信笺,定睛望去,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我定有再见之日,何必相送徒增愁绪。”

    她几乎能联想出若是王珵亲口说出这话,该是怎样的场景。

    他神情应当是温柔缱绻的,声音应当是清润温存的,潋滟的眸子里应当只映出她一人,像是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人存在。

    李纯熙脸腾地红了,这时耳边一声属于长缨的叫声惊醒了她。

    “怎么了?”

    她急忙看向长缨,只见长缨锐利的眸子如今满是委屈,长喙力道极轻的点点李纯熙放在它身上的手背。

    李纯熙疑惑张开手掌,映入眼中的满手散落的绒毛,以及长缨那处明显秃了一块的皮肤显示了她的残忍行为。

    她十分心虚的将手移开,随动作而飘落的羽毛让长缨委屈的“咕咕”声根本停不下来,长乐宫顿时热闹起来。

    ……

    热闹是一时的,无聊才是长久的。

    李纯熙百无聊赖的日子持续了许久,直到从江南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奏折,打破了这份安宁。

    “江州到江南?”

    接到消息赶去含光殿的李纯熙看着奏折,将眉深深的皱了起来。

    王珵还真的压对了。

    李纯熙先是为王珵高兴一下,便又沉寂下来,虽是明白他们定有规避,但不影响她对王珵的担心。

    而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之后传来的奏折,眼中不见太多忧虑。

    “幸而提前做过准备,疏散过百姓,如今冲毁最多的是房屋建筑,百姓伤亡不算太多。”

    李纯熙闻言看向之后的信息,略松眉心。

    “比起记载前几次黄河决堤导致的惨痛情景,这次确实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多亏了你啊,小太阳。”

    皇帝神情慈爱,不论是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作为一个父亲,他都由衷的为李纯熙感到骄傲。

    “这是我应做的。”

    李纯熙摇摇头,她既承了这份尊荣,也自当为此回馈。

    待太子以及重臣等来商议政事时,李纯熙起身告辞。

    出门时正好与太子撞了个正面,太子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顺便指指含光殿门口。

    “穆清在外面呢,让他跟你一起玩。”

    李纯熙笑眯眯的应了一声,顶着众臣的目光袅袅而去。

    在宫门口找到等候的李穆清,李纯熙牵着他慢悠悠走着。

    在御花园里玩了一会,日头渐烈,姑侄俩便打道回府回了长乐宫。

    李纯熙笑眯眯的听着李穆清手舞足蹈的讲着他遇到的趣事,顺便将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坐到了对面。

    “嗯,嗯,很有趣,你接着说。”

    相谈甚欢时,下人们陆续捧着果盘糕点进来,李纯熙点了点其中一样,便有人从托盘上取下,小心放置于案几上,随即退下。

    “这是我让御膳房特意为你做的玉酥卷,可嫂嫂不让你多吃,你吃几口过过嘴瘾就行了。”

    李纯熙听着李穆清说话漏风的语调,眉眼含笑,她这小侄子换牙挺迟的,前段时间才掉了门牙。

    不过李穆清倒不像她当年那样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依旧是十分爱说爱笑,配上他黑洞洞的牙齿,很是让她开心了一段时日。

    李穆清向来听她的话,虽然很想大快朵颐,但还是只挑了一块糕点,慢吞吞吃着。

    李纯熙见他这小气的吃法,取笑他道

    “照你这个吃法,这一小块你能吃到明天。”

    “姑母不懂我的痛。”

    李穆清咽下指甲大小的糕点,抬起头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沉痛。

    “吃不到甜点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他还煞有其事的狠狠点了点头,惹得李纯熙好笑又心疼。

    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小侄子长大以后依旧是一嘴蛀牙,多丢脸呀,李纯熙敲敲桌子,挑眉道

    “装可怜也没用,只能吃这么一小块。”

    李穆清自知没得商量了,只好再次夹起一米米糕点,往口中送去,动作间,他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

    李纯熙见他没了动作,歪头问了句,又调侃道

    “难道是突然明白我的苦心了,决定一口也不吃了?”

    李穆清还是不说话,李纯熙感到一丝异样,李穆清很是尊重她,从不会不回她的话的。

    “清儿?”

    她心中不详愈甚,直起身子往李穆清处探去,还未碰到他,李纯熙就先看到他下巴处滴落的血滴。

    “来人!”

    屋内传来李纯熙近乎失态的叫喊。

    事发突然。

    太子还待在含光殿与皇帝处理政务,听得李穆清中毒的消息,稳重的表情瞬间失色,他猛的站起身来。

    皇帝神情也有些变色,与太子对视一眼。

    “你先过去,我压下消息。”

    太子来不及多说什么,行礼后便匆匆离去,只余坐在龙椅上神色肃冷的皇帝。

    “终于忍不住了么?”

    伴着一声冷笑,一旁做空气的曹高良将头更往下低了低。

    ……

    长乐宫里寂静极了。

    李纯熙只慌了一瞬,便迅速将事情压了下去,她以自己身体不适的理由,请来她的专属太医,此时正为李穆清把着脉。

    见太医收手沉思起来,一旁的李纯熙握紧手,声音有些发颤。

    “如何?”

    那太医又要来了李穆清吃过的糕点,仔细看了半晌,已有了定论。

    “回殿下,这是流传极广的一种常见毒药,一旦服下,片刻便会发作。”

    太医见李纯熙眉眼染上不耐,知道她现在不想听这个,立即换了说辞。

    “皇太孙殿下吃的极少,底子也极好,这毒药本就粗陋,方才臣一来便为皇太孙催吐过,如今喝几天药就好了。”

    李纯熙这才松了口气,摆手让他下去熬药,而这时太子也大步跨了进来。

    “阿兄。”

    她上前迎上太子,跟在他的身后将太医的话如实相告,然后红着眼低下了头。

    “清儿是为我挡了祸。”

    送进长乐宫的糕点、李纯熙每天这个时辰定要吃茶点的习惯、知道李纯熙向来不喜欢下人因试毒而破坏糕点外形的毛病。

    如此种种,若李纯熙还猜不出来这是针对她而来,也枉费了皇帝的教导了。

    太子已经坐到床边,看着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并无青色的李穆清,心下微松,听到李纯熙满含愧疚的语气,回头看向她。

    “什么挡祸不挡祸,事已发生,不必多想。”

    李纯熙还是不能释怀,尤其是见到在太子妃接到消息后失了风度赶来的身影。

    之后纵使缓过来的太子妃与太子如何说“不是你的错”的安慰,都不能让李纯熙释然。

    但李纯熙的不能释然不代表她会哭哭啼啼的道歉,反而会让她痛定思痛。

    长乐宫中,斩冬握着刀肃杀的神情,彰示了李纯熙再一次露出了她的狰狞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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