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你是怎么进来的?”才刚一出口,皇上也是立即从公务之中回过了神来,腾地想起来,冰凝主动前来求见以及因为“此一时彼一时”而跪地反省的前前后后那些事情。虽然因为冰凝求他办事还是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惹得他勃然大怒,继而破天荒地罚了她的跪地反省,然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却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的,那就是知道冰凝的脸皮子薄,罚跪之事被奴才亲眼撞到,想必她日后是要没脸见人了。
    怎么办?不用想,一定是高无庸当了替罪羊和出气筒。
    “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朕不是吩咐过你,不管什么人朕都一概不见吗?怎么,你是像觉得自己要比那些文武百官还特殊,朕的吩咐对你都不管用吗?”
    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情,没有被割舌头挖眼睛就是万幸,因此高无庸知道自己没处说理去,更不敢提什么晚膳之事,连半个字都没有再吭一下,就像条泥鳅一样眨眼间就逃出了门外。
    当屋子里只剩下皇上与冰凝二人之时,他也意识到冰凝的罚跪时间有些太长了,这双腿恐怕是要受了伤,心中甚是后悔。两个人闹别扭归闹别扭,他只是虚张声势一番,本意绝对不是想要真的处罚于她,不过是出一出胸中的这口恶气而已,现在见冰凝因为他的疏忽而受伤,皇上的心中自然是心疼极了,可是她连错误都没有承认呢,连个台阶都没有给他呢,他怎么收回对她的惩处?
    “你,这么长的功夫,都安心悔过了没有?”
    “回万岁爷,臣妾知错了。”
    “错在哪里?”
    “臣妾一时口误,对您有失恭敬……”
    “你,你就是这么悔过的?”
    冰凝只是陈述事实,解释自己的无心之举,然而因为有了先前的误会,以致皇上没有将那个“此一时彼一时”看作是冰凝的口误,因此现在她的这个悔过在他的眼中也是没有半点诚意,完全就是敷衍了事、避重就轻。跪地反省一个时辰的结果居然就是这样,再加上从前冰凝一直都是个倔强的脾气,不管被他罚成什么样子都从来不会向他认个错,于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再加上接二连三的误会,以至于皇上再度被冰凝“桀骜不训”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
    从前皇上被冰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因而冰凝得到的是更为严厉的处罚,现在虽然两个人依然矛盾重重、误会重重,但毕竟两个人真心真意地相爱了那么多年,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因而此刻的他再是被冰凝气得怒不可遏,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来狠狠地处罚她,更是暗暗担忧她的双腿伤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刚刚他本是想要寻个台阶解除了她的处罚,结果没有想到,台阶没有寻到,反而被她气得更是要吐血,怎么办?骑虎难下之际,最终还是怜香惜玉占了上风。
    “月影,月影!”
    月影原本和高无庸一起远远躲到偏房候命,刚刚高无庸无意间撞到了冰凝被罚跪的场面,当了替罪羊的他屁滚尿流地退下后自然是不想再跟月影打个照面,否则的话刚刚的情景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是太过为难,于是高无庸只得是躲到了其它地方。月影不知这期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此刻突然间隐约听到了皇上在喊她,以为她家xiǎo jiě跟皇上禀报完了事项,要她前去服侍,于是立即应声快步跑了过去。
    待月影急急火火地赶到之后,才一进门就一眼见到跪在屋子当中的冰凝以及一脸怒容的皇上,当即是吓得腿都软了,不由自主地扑通一下子也跪了下来,然后又觉得不妥,赶快膝行两步,挪到她家xiǎo jiě的身边,一边扶着冰凝一边浑身瑟瑟发抖,因为当着皇上的面,再是有多少疑问也不敢说出口,只得是用一双惊恐的眼睛悄悄地望向冰凝。
    皇上叫月影进来是要她服侍冰凝,而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因而又一场大怒道:“不说赶快服侍你家主子好生歇着,跪在那里做什么?”
    月影闻言知道冰凝这是脱离了险情,大喜过望,赶快小心翼翼地扶她家xiǎo jiě起身。冰凝因为跪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双腿已经麻木,半点力气都用不上,而月影再是使唤丫头,但终究也只是在闺房里长大的,想要扶起用不上半点力气的冰凝仍是极为吃力。
    望着眼前磨蹭了半天仍是起不来身的主仆二人,皇上简直是急不得恼不得气不得恨不得,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又不是仇敌,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高无庸!”
    高无庸刚刚当了皇上的出气筒,早就吓得躲得远远的,此刻听到皇上又在喊他,自是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生怕又无缘无故地当了替罪羊,于是他一边应声一边朝刚刚与月影一起候命的偏房走来,本是想拉上月影以便两个人可以分散一下皇上的火力,却是没有想到月影不见了踪影。这是在养心殿,月影可是不敢像他那样四处走动,因此她若是不在这里,唯一的去处也只有她家主子身边。直到这个时候高无庸才意识到这一回皇上是真的在喊他办差事,于是又忙不迭地掉转方向,直奔寝宫而去。
    “回万岁爷,奴才在,奴才在。”
    “去扶贵妃娘娘回园子歇息,再请胡太医尽快前去医治。”
    吩咐完毕他也没有再听任何一个人回话,就立即掉头回了后面,与其说他是在恼怒奴才的办差不利,倒不如说是在逃避与冰凝的道别。他也不想把事情闹成最后这个局面,而且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原本他还幻想着冰凝的主动前来求见,就算不能他们不能够立即冰释前嫌,至少关系也能小有改善,结果却是做梦也料想不到竟然是雪上加霜,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无比,而他也再度处罚了她,虽然是在无意之间,并非他的本心,然而她终究还是受了伤。
    此前他们之间也曾经闹过别扭,也曾经持续冷战,但是遭受处罚却是非常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以致于他都记不清她最后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有一次是因为他与婉然的恋情被撞破,争执之间她摔倒在yǎ si琦的房间而后背受伤,有一次是她想要替出嫁的婉然求一件娘家大礼而跪了两个时辰,还有一次是弹琵琶手指受伤,又不肯接受他送去的药膏以致十指溃烂流脓,而最重的一次,是因为牡丹台风波折断的脚骨,因为耽搁医治而必须断骨重接……虽然冰凝自从嫁给他之后,就好像总是在受伤,然而细算起来,其实她的每一次受伤又全都不是他故意为之,更不是对她进行惩处,哪怕是在他们关系势同水火的时候,他也从来都没有处罚过她,哪怕他们并不相爱,只要她还是他的女人,只凭这个名分,他也不可能让她因为处罚而受伤。
    然而不管他是否出自本意,冰凝还是受伤了,跪了一个时辰,膝盖恐怕是要养上一个月才能好,胡太医虽然是外科圣手,但是养伤过程不会因此而轻松。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虽然他的心中格外地挂念冰凝的伤情,然而一来她一如既往地性子又倔又硬令他头疼不已,特别是那个“此一时彼一时”令他许久都是耿耿于怀,二来又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下台阶的机会,他一个尊贵的帝王之躯怎么能够轻易地向一个女人低头呢?因此不管他如何内疚又是如何惭愧,皇上只是吩咐了胡太医诊治而没有亲自前去探望。
    皇上没有探望冰凝,但是他放下公务,避开群臣,专心致志接待贵妃娘娘的求见,一谈就是一个时辰的风声还是如期地传了出去。尽管高无庸最是清楚其中的情形,然而被皇上怒斥一顿,当了无辜的替罪羊的经历,以及身为帝王贴身奴才的职业素养令他就算是明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是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个字。月影就更不用说了,她家xiǎo jiě如此不堪地跪地受罚的样子,她当然是千方百计地不愿意泄露出去,因此当风言风语传成贵妃娘娘再受皇上恩宠之后,月影当然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相反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她家xiǎo jiě再度受宠总比因罚跪而受伤要体面多了。
    再一个知qing rén就是胡太医,胡太医虽然亲自医治冰凝的伤情,但是他只是知道贵妃娘娘受伤,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受伤,只知道年主子是个弱不禁风之人,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为她医治,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惊小怪之举,只当是奴才伺候不周,令她出了闪失。又听高无庸特意提醒,是万岁爷亲口吩咐下来要他前去给贵妃娘娘医治,也就人云亦云地卖力宣扬皇上如何恩宠年主子,有了胡太医的佐证,贵妃娘娘再度受宠之风喧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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