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笛曲是出于霍沫之手,冰凝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不好起来。不是说她对霍沫有争宠之恨,现在她视皇上只不过是君主罢了,还有什么争宠之恨呢?她只是不想在别人的眼中,总是拿她与霍沫比较。然而眼睛鼻子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她又如何制止得了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想呢?
    算了,算了,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就好,管旁人如何!于是冰凝总算是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安稳稳地睡下。
    第二天一清早冰凝就醒了,虽然劝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可是不想霍沫可以,不想“意中人”却实在是太难做到了。就像昨天她对月影所说的,今天她还要再去乘船游湖,她笃定自己猜得不错,所以她也笃定三天之前听到的箫曲一定还会再一次听到,那一定不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她与箫曲还会再度相遇!
    冰凝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子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她总是预感这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的事情,老天爷苦苦折磨了她十五六年的光景,也应该发发慈悲,发发善心,可怜可怜她这个苦命人了。另外经过这两天的冷静思考,冰凝最终也想清楚了,就算最后事实证明她曾经的“意中人”真的是怡亲王,她也无怨无悔,她既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主动与十三阿哥相认,她会将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一直带进坟墓中去。相见不如怀念,因此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冰凝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做个明明白白之人,死而无撼。
    主意已定,冰凝自然是在傍晚时分又吩咐月影前去备船游湖,月影虽然千般劝说万般阻挠,奈何她只是一个奴才身份,改变不了主子的决心与行动,唯有如前一夜那般,在船上备好最厚实的外套,带上最暖和的手炉,而园子里则将屋子烧得暖暖和和,将姜汤水一直烧得烫烫的。
    由于经过了前一晚的两手空空,今天冰凝登船之后没有了昨天的志在必得的信心与气势,不过她也没有灰心丧气,在做好充足的铩羽而归的心理准备上,也对五天之内,也就是皇上寿辰日之前就能够揭晓答案充满了期待。
    果然,今天的运气仍是不好,一直等到半夜时分,又是一次徒劳无获的出行,白白经受风寒,白白浪费了近三个时辰的光景,冰凝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吩咐月影打道回府。
    结果就在船儿刚刚要掉过头来朝风寄燕然后院门方向驶回的时候,突然间从九洲清宴方向传来了笛子声!笛子声的出现并不稀奇,稀奇的竟然是吹笛子的人,是皇上!
    冰凝曾经听到过皇上吹奏的笛曲,虽然只有唯一的那么一次,但是以冰凝的耳力,仍是立即就辨别了出来。遥想当年,她突然间心血来潮想要亲耳听闻他吹奏箫曲,而他却早已经因为婉然的缘故而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都不再会吹奏萧曲了。然而爱恋中的人们又怎么会舍得心爱的人因为自己而失望难过呢?冰凝盛意难却,而他又是最擅变通之道,于是立即求师于十三阿哥,不久就为她献上一曲笛子版的《烛影摇红》。其实他早已经演练醇熟,本想找个机会送给她,可巧一日遇到漫天飞雪,良辰美景,佳人在望,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立即献上杰作。于是他当即跑回朗吟阁,取出玉笛,来到怡然居的院门口,一路走来一路曲,那悠扬唯美的《烛影摇红》,仿佛是与纷飞的雪花共舞,吹奏的人如痴如狂,听曲的人如醉如痴。
    人生难得几回的雪夜浪漫,尽管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的时间,却好似就像发生在眼前一样。因为再度听闻皇上演绎的笛曲,触动了冰凝尘封了许久的经年往事,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成了冰窖,此生此世再也不会融化,可是当她突然间听到这熟悉又难忘的笛曲之时,两行热泪竟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虽然他现在吹奏的不是那首《烛影摇红》,虽然她根本就没有见到他本人,可是冰凝在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今夜的这首笛曲,一定是出自皇上之手。
    皇上从三天前的琵琶改成了今天的笛子,那么十三阿哥的箫曲呢?怎么还没有出现?是十三阿哥根本就不在,只是皇上一个人在吹奏,还是说十三阿哥恭候一旁,尚未轮到他的出场?
    冰凝搞不清楚九洲清宴那边的状况,因此她既不敢贸然行动,为此冰凝简直是心急火撩、进退两难。既害怕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冲动行事,结果十三阿哥却根本不在场,既没有亲眼证实,又被皇上抓了现行,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话又说回来,她也害怕万一是后一种情况,十三阿哥确实在场,只是要过一会儿才开始演奏,那她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苦苦地等了两个晚上,身心疲惫、心力交瘁,却是两手空空、无获而归。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既然不能贸然行动,她就耐心等候,一定要等个水落石出不可!冰凝是个倔强之人,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于是她立即吩咐船夫停止掉头,而是将船再往前开一些,开到更前面一些的地方。
    因为这片水域连着九洲清宴,因此守候的大内侍卫也是不计其数,虽然靠近风寄燕然这边的大内侍卫数量明显少了很多,但时不时地还是能够遇到巡逻的侍卫。船夫听到吩咐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毕竟船上之人是贵妃娘娘,既然皇上将风寄燕然安排在这片水域之上,必定是允许娘娘游湖。
    然而船夫并不知道冰凝打的什么主意,因此主子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前行,根本不会注意避讳来往巡逻的侍卫们。冰凝当然是害怕被大内侍卫们撞见,到时候还没有揭开谜底,先被侍卫们当成刺客闹出一起乌龙事件来,因此她只得是硬着头皮吩咐船夫道:“你不要将船开到湖中间去,那里风浪太大,我有些受不住呢。”
    冰凝本是想要船夫避人耳目,却是被一旁的月影听了话茬儿过去,于是立即道:“小姐,您不舒服就赶快回去吧,风浪这么大,您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被月影搅局的冰凝很是气恼,因为心里又惦记着识得“意中人”的庐山真面目,又害怕被人撞见,心急之下当即脸色一沉道:“哪里用得着你来多嘴多舌?赶快将船开到前面那棵树边上就好。”
    这片湖水在建造之时仿了江南西子湖畔桃红柳绿的风景,一棵桃树一棵柳树间隔而立,那柳树生得极是惬意,一个个的全都是恣意地伸展着腰枝,有些恨不能直接横躺着生长在湖面上。冰凝看中的正是这些横七竖八地生长的垂柳们,毕竟现在是冬日,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这些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条们勉为其难地替她们这艘突如其来的船只遮挡一番。
    此刻听闻冰凝的吩咐,船夫自是心中暗暗犯嘀咕:娘娘这不是要游湖吗?怎么这些天来如此的诡异呢?又是大黑天地,又是一呆就呆到深更半夜的,现在还要躲到树丛后面,难不成娘娘是因为被打入冷宫心存不满,这是打算要行刺圣上?
    船夫心里犯着嘀咕,手中的船浆自是使不上力气,几乎是让船儿自行在湖面上随波逐流。冰凝因为心里头惦记着九洲清宴那边的情况,也没有注意到船夫的阳奉阴违,因此不知不觉之间这船儿竟是漂到了湖心处。
    湖心处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而那悠扬的笛声嘎然停止,转瞬之间就换成了令冰凝魂牵梦萦了十五六年的箫曲!闻听这令她永生难忘的箫声,冰凝的心骤然间停止了跳动,继而有一种想要冲破喉咙的束缚,直接蹦跳出胸膛的冲动。因为眼看事实真相就在眼前,缠了她这么多年的谜底就在眼前,她真是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过湖面,飞到那个人的面前。虽然她已经知道,等待她的一定是吹奏笛子的皇上和吹奏玉箫的怡亲王,可是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才会心安。
    此时此刻,冰凝早已经忘记了避人耳目之事,立即吩咐船夫道:“快点,快点,将船再开得快一些!”
    船夫不知道冰凝想要干什么,一会儿鬼鬼祟祟地要求躲到树从里,一会儿又要他快快开动船只,娘娘这是要干什么?生怕贵妃娘娘一时冲动办了错事,船夫差点儿吓破了胆,急急地苦苦哀求道:“回主子,您这是打算要做什么?前面可是万岁爷的地界了,您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敢再往前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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