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巴希尔要塞向北,天空渐渐晦暗,云层越来越低,当天际线上隐约出现人工造物的轮廓时,世界似乎也自此分野,进入到了魔神的湮灭领域。
    灰黑雾气越来越浓郁,隐约的猩红光斑杂乱的分布在地面上,那是一座座湮灭之门,连通了魔神的湮灭领域。每一座湮灭之门下,都是大片房屋废墟,或者如陨石坠落制造出的深坑。
    非人的咆哮声在雾气中绵延不绝,如长蛇其实是集群怪物的队伍翻搅着雾气。偶尔有什么建筑被点燃了,燃起冲天大火,又被雾气中的怪异雨点扑灭,冒起的黑烟让雾气更加光怪陆离。
    雷莫托尼亚,雷莫帝国的帝都,在白金战争之后,再度陷入了毁灭深渊中,这一次即便是圣灵也无力拯救了。
    魔神们在一夜之间开启了无数湮灭之门,无数狼人、兽人、吸血鬼乃至魔人涌入帝都,驻守帝都的帝国军团还没集结起来就被瓦解了,元老院的议员们更是集体在集会堂殉难。
    帝都连同城市周边数百万人陷入至极的恐慌中,军团之外还能依赖的圣灵教会,也因为前往南方平定叛乱而变得空空如也。
    直到深夜,执政官尤里乌斯的现身,才让帝国人有了一丝希望。他召集起临时元老院,靠着少数精锐士兵,趁着魔神们自相残杀的时候,护卫着一些老弱病残冲出迷雾,退到了帝都北方的高山要塞上。
    距离帝都不到十雷莫里的高山要塞如一盏明灯,在魔神迷雾中照亮了帝国人的心灵。那里是帝国历代皇帝的陵寝之地,驻守着人数虽少却异常强大的禁卫军团。当年在白金战争里,至高精灵的浮空船和军团铺天盖地,也没能攻下帝都,自此帝国人相信历代皇帝的英魂就留在那里,永远护佑着帝都。
    还有一盏明灯与高山要塞交相辉映,那就是帝都中心,紧靠着元老院集会堂与皇宫,位置就在真正意义上的帝都中心。
    那是一座不大的白塔,白塔闪烁着微微浅浅金光,据说是物质界创造之初就留下的非凡造物。夏暮岛与雷莫帝国就是在这座塔里签订了白金协议,终结了战争。
    这座白塔之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火盆,那便是龙火。传言身怀雷莫帝国皇室血脉的人可以在这里点燃龙火,召唤阿卡托什降世。但包括帝国与圣灵教会的高层却很清楚,所谓皇室血脉不过是“受凡人寄望之人的血”的误解。
    这座白塔在没有点燃龙火的时候也是神圣不容侵犯的,魔神的湮灭之力都无法侵蚀它。魔神们似乎也忌惮白塔的力量,并没有染指这里。它亮起的白光破开迷雾,与北方的高山要塞一同照耀着帝国人的希望。
    跟随尤里乌斯前往高山要塞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被困在帝都。当然他们并没有呆在自己的住所里,魔神的族属正在一条条街道一座座房子的搜寻人类,还留在家里就是等死。
    雷莫托尼亚那广袤的地下世界,以及白金战争时代的历史给了帝都人指引,他们纷纷躲进了地下,以在危难时刻敢于挺身而出的官员、教士、军团官兵以及强者们为首领,躲避魔神的捕捉,同时开始学习适应可能会很漫长的地下生活。
    魔神并不甘心凡人像老鼠一样躲在祂们脚下,怪物们也涌入地下,无数的搜寻与追逐战在地下世界时刻不停的上演着。
    “坚持!坚持下去!”
    “我并没有抛弃你们,我会回来的!”
    “我和你们一样,亲人都死在了魔神的手上,我会回来复仇的!”
    执政官尤里乌斯的话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了地下世界的各个角落,鼓舞着帝国人继续活下去,继续逃跑,乃至继续战斗。
    恐怖的混乱持续了一整天,到第二天夜里,魔神们完全控制了帝都和周边乡村的地上世界,抓到了不知多少万人,彼此之间似乎也达成了默契,搜寻地下世界的行动也减弱了力度。
    祂们开始沉浸在比破坏更有趣的活动里了……
    一些大胆的家伙,还有很多诺克图娜尔的信徒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地面观察,他们惊奇的发现,魔神们将角斗场当做了祂们的新玩具,正在里面组织怪异的决斗。
    魔神们派上各自的族属,还有用自己的力量改造的凡人,在角斗场里进行生死决斗。不知道这样的角斗有什么具体含义,但魔神们显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消遣。
    这样的消息通过秘密通道,在第二天深夜送到了高山要塞,已经背负上了帝都数百万人最后希望的那位救世主,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尤斯,异度天宇的药剂对她们没有用……”
    要塞深处的房间里,美艳而冰冷的女主教对尤里乌斯说:“就算是回魂草,也只是让她们变成尸鬼,她们的灵魂已经被莫拉格巴尔吞噬了。”
    床上并排躺着几个女人,看轮廓都是年轻貌美身材诱人,但现在却成了泛着青白色泽的尸体,而且还是几截缝起来的。有的面目血肉模糊,有的少了若干部件,还有的已被烧焦了不少地方,显得异常狰狞。
    尤里乌斯忙着给尸体上抹什么药剂,对尤琳的话毫无反应。
    “你现在的心态很危险,尤斯。”
    尤琳也有些不耐了,眉梢挑起,怒气隐显:“我知道你在这里呆得太久,灵魂被浸染得太严重,但你该知道自己跟尤里乌斯的区别!”
    “尤里乌斯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伪装,等工作完成后,你就得丢掉它!”
    “整整一天的时间,你都还没有从这个虚假的生活里挣脱出来?”
    尤里乌斯终于开口了:“院长,尤里乌斯是工具,但尤斯通过尤里乌斯获得的,并不是虚假。”
    “而且你并没有给我一天时间,我连看她们最后一眼,跟她们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尤琳冷哼:“这是尤里乌斯的的情人和女儿,不是尤斯的情人和女儿。”
    尤里乌斯的手紧紧握着,微微颤抖。
    尤琳又用鄙夷的口吻说:“时间是你自己丢掉的,是你败给了那两个血巫师,才逼得我把计划提前。”
    “这虽然没有影响到整个计划,但节奏被打乱了,未知的变数也蕴藏其中,这都是你的错!”
    尤里乌斯沉默了片刻,回避了之前那场令他不堪回首的决战,低沉的说:“我们说好了的不是吗?”
    “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之前你带来的时候,你都答应过我,可以让我保留在这里获得的东西!”
    他的语气变得狂躁:“我要的就只是这几个人,原原本本的人,这点微薄的回报都没有吗?姐姐——!”
    尤琳仰起了下颌:“你现在不是尤斯了,没有资格这么叫我。”
    “要想获得我的帮助,就回异度天宇跟我说话。”
    尤琳走出房间,尤里乌斯看了看床上的尸体,咬咬牙也跟了出去。
    晨曦又升起的时候,尤里乌斯回到房间,神色已经变得平静。
    他将什么药剂灌进了尸体嘴里,用某种巫术揉搓了一会。
    血色渐渐在尸体上泛起,烧焦的部位愈合,失去的器官生长出来,拼接的伤口融为一体,缝合线一点点被挤出皮肉。
    等晨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几具重新变得生机盎然的美丽身体上时,呻吟先后响起,她们复活了。
    “尤里乌斯……“
    “执政官大人……“
    “父亲……”
    死而复生的女人们呼唤着尤里乌斯,述说着她们那如噩梦般的死亡经历。
    尤里乌斯淡淡的笑着,静静的听着,跟她们紧紧拥抱。
    晨光消散时,尤里乌斯挣脱了女人的胳膊起身,立在床前,看着这些过于劳累而陷入昏睡的晶莹身躯。
    他展开手掌,掌心里是几颗灵魂石。
    他低沉的念动咒语,降下一层白光。
    那几具身躯剧烈颤抖,急速萎缩,爆出团团血花。
    刚才还跟他抵死缠绵的女人们,转眼就变回了冰冷腐败的尸体,几道透明虚影投入灵魂石里,化作隐约的微小人体。
    “果然啊,她们都是虚假的……”
    尤里乌斯凝视着灵魂石里的人体,低声自语:“只要我记得她们,回到异度天宇里,随时都能创造出来。”
    他摇着头低笑:“那就说不上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了。”
    笑的时候,一抹迷惘还是在眼里闪烁着。
    他穿好衣服,揣好灵魂石,随手一搓,将一点火星丢在了床上。
    当他走出房间时,火焰已经升起,将那几具尸体尽数吞噬。
    他穿着执政官战甲,走过长长的甬道,进了高山要塞的守护大厅。
    一身白袍的尤琳立在大厅中,长发飘曳,美丽出尘。
    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尤里乌斯……”
    尤里乌斯摇头:“我是尤斯,巫师尤斯。”
    同一时间,异度天宇,距离红星学院两个半小时加力龙程的群山深谷中,高照打量着周围,摇着头怜悯的说:“你们猩红荆棘真的是巫师学院吗?怎么感觉就是座吸血鬼巢穴?”
    深谷的最深处,大团带刺的藤蔓覆盖着地表,又在无形的力量下让出一条路。
    从路那头飞速掠来的小矮个粉红短发血红眼瞳,正是奥丽维拉,说起来这还是高照第二次……不,第三次见到她的本来面目。
    奥丽维拉显得有些激动,像蝙蝠一样冲过来,听到高照这话,身体一扭,原本伸展的手臂换成了腿,差点踹在了高照脸上。
    “我们这就是吸血鬼巢穴怎么了!”
    她忿忿的念着:“我就是吸血鬼,你欠我的血都还没兑现呢!”
    说话时小虎牙龇着,让高照脖子和手腕同时生出又凉又痒的异感。
    说起来两人最初还是冤家,不过高照刚接手红星的时候,那个闯进学院打劫的野巫师黑邓肯倒不是她指使的,那时候她的院长还在,她只是奉命支援而已。
    两个半小时前,高照答应帮奥丽维拉解决猩红荆棘的麻烦,可惜他跟奥丽维拉都没有直接传送的手段,他只好让奥冰开加力飞过来,这会奥冰正瘫在不远处的地上喘气,连变回人形的力气都没了。
    异度天宇的两个半小时就是加拉迪亚的一整天,高照走的时候虽然做了安排,但加拉迪亚正是风云际会的时候,他当然不能离开太久。
    妮维雅对高照的行动有很大意见,觉得不该对奥丽维拉这么客气,而且她认为猩红荆棘的麻烦不可能一时半会解决,会耽搁了加拉迪亚的事情。
    高照倒是认为,奥丽维拉并不是借机要挟,她能获得完整的泰古斯之力,可以不受莫拉格巴尔压制的话,诺克图娜尔的计划比他之前拟定的计划更有把握。
    至于猩红荆棘的麻烦,此刻高照已经很有信心了。
    从奥丽维拉那了解到更多关于泰古斯世界的细节,高照心里完全有了底。
    那个世界他很熟悉,还是简化版的,有了痛苦庭院的经验,还有这段时间加拉迪亚世界的收获,解决起来很简单。
    “走吧,咱们得争分夺秒。”
    他拉住还想跟奥冰打个招呼,或者说是戏耍下的小矮个,朝着荆棘小道深处走去。
    一路上这些泛着暗红色泽的可怕荆棘纷纷卷曲,生怕露出一个尖刺,没猜错的话这该就是猩红荆棘的守护者,跟老豆芽差不多的存在。
    “别把我当小孩牵着啊!”
    奥丽维拉不满的挣脱他,背上伸出一对小小肉翅飞在前面。
    “痛苦庭院你带来了吗?算了都被你搞坏了,要回来也没用,你自己就留着吧。”
    “没了痛苦庭院,我们学院也是门户大开,只好让老棘条来守着门。”
    “我们的学院塔在那,是埋在地下的,传送大厅在地下深处得走一阵子。”
    奥丽维拉带着高照,还有喘够了气跟上来的奥冰进入学院。
    路上零零星星见到不少学徒,让奥冰咂舌:“你们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呢?”
    奥丽维拉叹气:“不少都是赤月那边抓过来的,连巫师试炼都没通过的学徒,还有机会改换道路,那时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在加拉迪亚被高照熏染,奥丽维拉居然也展露出了像是好人的一面。
    时间紧急,奥丽维拉也没功夫带着高照参观学院,介绍学院里其他重要人物,直接到了传送大厅。
    她指着大厅里那道跟红星差不多的世界门说:“我已经调整好了,你只要用学院印记碰碰世界石,就能跟着我一起进泰古斯世界。”
    说到这,她深沉的看向高照:“我再重复一遍,到了世界深处,见到了我的院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直接干掉她。”
    这就是猩红荆棘的麻烦,他们的院长陷在世界深处,意志被泰古斯之力完全扭曲了。
    现在这个试炼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只怪兽,谁进去都要被院长吞吃,只有干掉院长才能让世界恢复正常。
    高照有些讶异,为什么还要强调这个?
    奥丽维拉扯扯嘴角:“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巫师的巫师,看你在加拉迪亚世界的选择就知道,你想走跟巫师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当然让我担心啊,你这个好人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什么我想不到的决定。”
    高照耸肩:“好坏都是相对的,我终究是巫师。”
    他暗自嘀咕,你个小不点老太婆,居然还给我发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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