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离后山不是很远,乃僰山弟子练功之地,位于僰山腰间,凭空支出好大一片空地,占地约摸几十亩,空旷得令人简直有些心慌。

    此时已过了放丹时间,演武场里人不是很多,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堆,或是切磋,或是谈笑,看上去倒是毫无违和感。

    一路走来,遇上一些外门弟子,记忆中都是认识的,但很多人没有跟廉尺说话,也有两个跟他打招呼的,却是很古怪的表情。

    那种表情廉尺在肥皂剧里看到过,似乎是……不怀好意?或者说幸灾乐祸?

    而更多的人,是站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的。

    廉尺没有在意,走进演武场,一眼就看见正前方那个人,身着灰色长衫,看上去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形貌清瘦,看上去也颇有几分气场,但两眼之间距离有些过宽,眉毛不是很浓,眼神也有些阴鹜。

    那个人正斜对着廉尺,淡淡看着场间练武的弟子,面无表情。

    廉尺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师傅了,走过去躬身行礼。

    记忆中少年一直是这样做的,为了表达恭敬之意。

    余暇淡然转身,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廉尺没有说话,心里有些疑惑,我哪里慌张了?

    余暇淡淡问道:“身体可康复得差不多了?”

    廉尺点头,示意自己身体已无大碍。

    余暇没有说话,扔了一样事物在他怀中。

    廉尺接住一看,那事物鹌鹑蛋大小,外表漆黑,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对方掏出来之后,空气里便飘荡着一股淡淡异香,他的神志也随之一清,可见绝对不是凡品。

    “这是元灵丹,能修复先天破损经脉,兼固本培元,是你那爹来求我给的,也算作我儿伤你的赔偿了……”

    廉尺闻言一怔。

    少年的父亲叫廉甲,是蜀山剑派曾经的弟子,想来辈分不低,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如今却在门派中打杂——这些在记忆里也是个疑问。

    余暇看着廉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厌恶,一字一句说道:“你该知道,以你的天赋,莫说是元灵丹,就算是阴阳宗炼制的灵丹仙药,在你身上,也一样是浪费!”

    廉尺低头不语,他从记忆中知道,阴阳宗是与蜀山剑派齐名的超级门派,最是擅长炼丹制药,在大陆上有极高地位。

    世人皆知,“蜀山极情于剑,炼丹还看阴阳。”如果蜀山剑派是天下剑修心中圣地的话,那阴阳宗就是炼丹师眼中的天堂。

    说这种无聊的话有意思吗?他心想。

    自己虽然不懂与人相处,但大概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师傅应该不是很待见这幅身体的主人。

    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这人如此看不起他,从这人的口中,也不见他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情分,为何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余暇好像很讨厌这个弟子,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脸上出现嫌恶之色,冷哼道:“废物终究是废物!”

    他说罢竟直接转身,走了。

    廉尺也不生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气。

    他一边打量着这颗元灵丹,一边往后山走去。

    走着走着,忽觉周遭有异,抬头一看,却发现身前有几人把路给挡了。

    四个人,和之前来叫他的陈师弟一样,均是身着青色劲装,此时正流露出炽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丹药,满脸贪婪之色。

    为首那人干咳一声,说道:“廉师兄,按照惯例,把丹药交出来吧。”

    什么意思,这是……抢劫自己?

    廉尺愣了一下,记忆里顿时浮现出关于眼前这几人的情况。

    这四个人同是外门弟子,除了眼前那个王师弟是仑泉境中期,其余三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仑泉境初期。

    长久以来,这幅身体主人的丹药供给几乎都是被别人抢了去,他性格孤僻,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如此一来旁人更是嚣张,抢丹竟然成了惯例。

    记忆里这几人向来是欺负他惯了的,也抢过他东西无数次,此次见他得了内门弟子才有资格领取的元灵丹,一个个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几人早注意到廉尺,也一直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对话,待他从师傅手中接过丹药,再按捺不住,纷纷围了上来。

    元灵丹啊,此前只是听闻,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灵丹,怎能浪费在这废材身上?

    廉尺有点惊讶,余暇刚离开不远,还没走出演武场呢,这几人就敢明目张胆过来抢劫,居然如此猖狂?

    他知道但凡社会都有法律,这里虽是异世,应该也不会例外,或者叫门规,但总归是约束人心的,不然外门这么多人,岂不乱了套?

    他立刻转过头看向余暇,此时那个所谓的师傅尚未走远,隔自己也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不信此间之事那人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想看看余暇会有什么反应。

    但他却没有得到答案。

    余暇停下了脚步,显然是听到了此间动静,但他也只是停了一下。

    似乎是感觉到了廉尺的目光,余暇只是稍稍停顿,然后就继续朝着远处走去,步履悠闲,似乎此间事和他半点没有关系一般。

    这个……师傅,居然不管这种事情?

    他忽然有些苦恼,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之前的整个人生都是为那人而活的,虽然经常需要执行任务,但他的行动通常都是潜入型的,然后刺杀目标——过程简单而直接,从来没有和他的创造者以外的人有过什么交流,自然也就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他很困惑。

    遇到这种情况,电视剧里的主角是怎么处理的?

    想到这里,廉尺心中一动,转头却见王师弟正在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蜀山同境弟子之间不禁争斗的,廉师兄莫非忘了?”

    廉尺一愣,记忆中似乎是有这个印象,好像只要不伤及人命,都没有人会过问的,不过他也不是太清楚。

    因为这幅身体的前任主人,这辈子就没跟人打斗过。

    “蜀山规矩是不出人命就无妨的……”

    似乎是看出了廉尺心中所想,王师弟阴笑着说,“莫非是被余师兄打傻了,廉师兄难道还想和咱们切磋一二?”

    几人顿时哈哈大笑,左边那人笑着道:“可惜余师兄已入了内门,不然廉师兄还想跟他再过过手也说不定!”

    那人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伸手摊掌道:“交出丹药,放你离去!”

    明白了,只要不出人命就没有关系吗……

    廉尺想了想,面对几人火热的目光,忽然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有些诡异,和从前脑中发出微笑指令,然后仿生躯体直接模拟出一个合格的笑容不同,而这幅身体……他把握不好人类真情流露时的表情,因为他的心里绝对冷静,并没有产生那种情绪,所以看上去有些僵硬。

    那人以为他屈服,面色一喜,伸手就要接过丹药。

    就在对方的手碰到丹药那一瞬间,廉尺手腕猛地一翻,收回丹药,同时右脚猛抬,真气急转,脚尖狠狠向着对方胯下踢去!

    咔!

    那人瞬间弯腰蹲下,捂着裆部,面色潮红,直翻白眼,嘴巴张成个圆——标准地“喔”字音口型。

    不怪他在地上翻滚痛得死去活来——他的撒尿牛丸,碎了一地……

    众人呆如木鸡……

    下一刻,他伸出右手,对着对面那三人竖了个中指,然后转身,脚尖猛一蹬地,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此间情形太过出人意料,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平日里软弱得很的废材师兄,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居然一脚踢废了甄师弟,随后飞快无比地对着自己这边比划了个手势,虽然不是很懂,但莫名其妙的,大家都隐隐觉得那是个很侮辱人的手势,简直是嚣张无比!

    然后……那人跑了?

    余下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叫着“站住”,追了上去。

    廉尺心中一片平静,自己记忆中没有半点和人争斗的功法,看来是这身体从前的主人并未学过,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他的古武术虽然威力不小,但并不知道这几人有多厉害,况且以一敌寡,也是极吃亏的。

    他前世杀了上千人,各种杀人手法都在头脑里装着,从未遗忘过。

    所以要合理运用战术……

    听见后面的喊声,廉尺一面跑一面想,还真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啊。

    为何反派追人时,口中总是要喊“站住”?

    他心想难道真有人会站住给你追?

    众人反应过来时,廉尺已经跑了一截,他脑中存储知识很多,懂得如何在最节约气力的情况下发力疾奔,也经常会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跑着跑着,动作幅度突然加大,然后会不经意地,踩在一块小石头上,修行者在高速奔跑中的一蹬之力何等强大?借着那一蹬,他的身体会突然快上一分,而那块石头也会迅疾无比地被他踢往后方,给后面的追兵造成一些干扰,虽然不是什么攻击性很强的暗器,但也给追击的几人造成不少困扰。

    再者这三人虽然和他境界一样,都是仑泉境初期,但廉尺仗着这幅身体主人几乎同境无敌的真元(真元比他深厚的早已突破仑泉境初期了),非但没被几人追上,反而一路拉开了不少距离。

    此时太阳西垂,演武场上有很多弟子,有些讶异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三人在夕阳下的奔跑,而跑在最前方的那个……

    “好像……是那个废材?”

    有人自言自语。

    三人一路追到后山,发现竟失去了目标的身影,不由气极,纷纷骂个不停。

    王师弟很冷静,四处看了看,说道:“方才还能看见的,他此时定未走远,肯定是躲了起来。”

    “搜!”

    三人顿时散开,向着三个方向找去,并且约定好,谁找到那人,立即大声呼叫另外两人。

    其实谁都知道,就算找到了人,也没人会出声叫人的,毕竟那不过是个废材,实力不如自己,方才出乎意料地放倒一人,靠的是使阴招,难道自己还拿不下?

    况且元灵丹对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来说,太珍贵了——明明能独自抓到那人逼出元灵丹的,谁还会愿意和其他两人瓜分?

    王师弟自不必说,早打着主意要独吞的,至于另外两人,之前是因为王师弟修为比他们高,不得不屈从,但此时三人不得不分开搜索,岂非是自己独吞丹药绝佳的机会?说不定还能一举突破到仑泉境中期呢,到时候也不必怕那王师弟了。

    三人皆是存着一样的心思,不放心其他人,更不甘心放走到手的丹药,但眼前情形,也只得分开搜索,全凭个人运气。

    三人都不放心对方,几步一回头,相互监视着,生怕对方隐瞒不发。

    但后山毕竟很大,走着走着,三人身影逐渐被草木所掩,再望不见对方身影。

    已是傍晚,风吹叶落,莫名有些凉意。

    廉尺藏在南面的树叉上,借着茂密的枝叶作掩饰,哪怕就站在树下,不仔细看的话,也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呼吸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看着一个猎物走了过来。

    那人姓李,他知道的,记忆中似乎对自己也是极为不屑,经常说话讥笑自己——他不知道那些话算不算讥笑,但在少年的记忆里,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那个李师弟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左顾右盼,倒是很警觉,剑早已拔出,就拿在手上,不过他的视线只在四周,全然没有注意到上方。

    当他走到廉尺藏身之处的正下方的时候,廉尺悄悄的,将身体尽量前倾,双脚在栖身的树杈上发力一蹬,然后借着那股力道,身形如电射出,猛地朝着下方扑去。

    他选的时机很正确,人影交叠,一声闷响,他恰好将李师弟扑倒在地。

    同时,他的右手已经高高扬起,借着下坠之势,狠狠地切在李师弟的颈部动脉之上。

    然后,李师弟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廉尺慢条斯理的,从李师弟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塞进他的嘴里,接着又扯下一条,在他嘴上绑牢,固定,以免里面那块布脱落出来。

    做完这些后,他捡起李师弟的剑,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顺手便往李师弟的大腿上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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