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个领头的就是丐帮帮主洪七公,他现在心里是又惊又怒,又悲又悔:惊的是偷袭自己的这个死人,必是明耀安排的伏子,他所说的一切就都是假的了,明耀不动手,是要等我们毒发,而外面那个兄弟,唉,难说,这次计划是完全失败,愧对毕将军的信任;悲的是现在所有人都中毒了,趁手的兵刃也都不在身边,纵使自己武功盖世,又能护得几人活着回去?对了,打狗棒,打狗棒还在金兵那呢;怒的是这些人非闹着跟来,结果是连累自己,没有他们,自己一个人还打不出去吗?悔的是因为跟着那个小子东拐西拐就到中军了,自己顾念江湖一脉,不忍以他们为饵,没照毕将军的嘱托使那投石问路之计,才会陷入绝境!

    往日情形,历历在目,洪七公不自禁地想起和毕将军的交谈。

    毕再遇毕将军是个好将军,精通兵法又勇猛善战,这才战功累累,难得他还敬重江湖人,江南诸派乐为所用,帐下人才济济,自己是衷心希望他能如岳王爷那般,至不济也得是韩世忠,才不顾丐帮不求闻名、只在暗中行事的规矩,递帖求见,愿效犬马之劳。

    毕将军很客气地亲迎,知道自己不喜拘束,就只给了个客卿的名义,两人谈起天下大势,宋军的弊端,金国的弱点,说不出的投机,相见恨晚,遂以兄弟相称。

    因为自己这北丐的名头,更多的江湖人涌来了,说什么响应洪帮主的号召,共襄盛举,唉,这些人啊,从军为的不是报国,而是跟我老叫化攀交吗?

    江湖人豪爽,大家席地而坐,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中间说起金国的明耀,人人皆道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这小子杀俘,还把尸体就扔进淮河,淮河下游七月下旬爆发的瘟疫,肯定就是因为他,为了控制疫情,金、宋两国都不得不下了狠手,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啊,招谁惹谁了,据说金国有白莲教施药,只抹了四个村子,可我们宋国,却足足少了十七个村子啊……

    借着酒劲,人人痛骂此子眼里只有自己的功劳,不顾他人死活。江南霹雳堂雷家的现任家主雷傲天最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他爆了个大新闻,明耀拿来炸水军船只的,正是他们雷家的传家宝霹雳神珠,是那小子三年前偷去的。居然用我宋人的宝贝来对付我宋军?雷傲天骂了一阵,就说他要去刺杀明耀,为我大宋冤死的三万将士和数千百姓报仇。

    他这么一说,群起响应,大理侠女何沅君更是道她不惜自污名节,进入了虎豹骑大营,不但搞清了营盘分布,还见到了明耀。她拿了幅画像出来,说这就是明耀,大家认清了,别杀错人了。

    笑闹一阵,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异口同声地要自己领头,带他们去闯虎豹骑。当时自己就觉得好笑,这么咋咋呼呼的,还想行刺?我洪七公单枪匹马孤身闯虎穴才有望成功。

    毕老哥自然也在场,和自己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有话要和自己说,那就一起出去商量。

    毕老哥先开口,“七弟,那雷傲天乃是雷家家主,不像是会冲动的人,他提议刺杀明耀,真的是因为气他偷走了霹雳神珠?还是另有什么隐情吗?”

    自己苦笑道:“大哥好眼力,看人真准。这牵涉到一段江湖隐秘,你问对人了,也就我们丐帮消息灵通,我还知道一点。你道霹雳神珠是怎么来的?十几年前,雷家最出色的弟子是七少爷雷傲云,他造的霹雳子比别人的厉害许多,人也精明强干,已经内定为下任家主了,可是,他跟他妹妹……别误会,不是亲妹妹,关系远着呢,仅仅是同族,不知往上数多少代才是同一个祖宗。雷家是个大家族,世代钻研火器,供职兵部军器监,并不是纯粹的武林世家,他们的规矩很严,讲究同姓不婚,长老们看重雷傲云,就干脆让他进军器监了,立刻给那女孩儿定亲,想着把她嫁出去就好了。哪知道,雷傲云在军器监造出了一种极厉害的霹雳子,落地即爆,威力绝伦,这就是霹雳神珠了。那雷傲云砸了一颗给看守他的人看,这么了不起的创造,家主和诸长老自然都来见识,雷傲云待他们都来后却道,他还有百多颗这玩意,马上放人,让他们夫妇走,否则,玉石俱焚。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雷傲云后事不详,总之,雷家传给了三少爷雷傲天,一百零八颗霹雳神珠,成了雷家的传家之宝。”

    毕再遇沉吟道:“雷傲云可能还活着是吧?雷傲天刚才那么做作,只是想让你带人去闯虎豹骑,有没有可能,雷家保留的霹雳神珠并没有丢失,雷傲天听说了那事,知道是霹雳神珠的威力,猜测明耀必和雷傲云有关,所以……”

    “有可能,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我带一群人去?真想杀明耀,那就是我一个去,人多了反而坏事。难道,他还以为以我的武功能在虎豹骑的军营里活捉明耀,让他审问雷傲云的下落不成?”

    “这点我也想不通,不过七弟,你若真愿干冒奇险去行刺,是一定要带上一群人的。因为,那个何沅君打草惊蛇了。哼,明耀分明是亏心事做多了,怕人行刺,才一直带着面具,他随时可以下了面具让别人戴上冒充他,何丫头只是见到一个人摘了面具,怎么能肯定那张脸就是明耀?”

    “是不能。唉,小女娃不懂事,还觉得自己牺牲很多,很伟大很了不起呢。”

    毕再遇摇头道:“不对,何丫头她老子武三通曾是大理国水军都督,她也算是官宦千金啊,不可能不明白。再说,就算真见到了明耀的长相有什么用,现在是两国交兵,各逞心机,各凭实力,又不是选女婿。是了,她是大理人,明耀在我宋国是恶魔,在金国却是少年英杰,也许那丫头就是来了解宋金两国未来的实权人物的,毕竟大理这种小邦的生存之道就是墙头草。”

    “大哥的推测也有点道理,只是,这跟我去行刺时带人有什么关系呢?已经打草惊蛇了,难道还要再打草惊蛇?”

    毕再遇直点头,“不错,明耀一向谨慎,虎豹骑防守严密,我试过几次夜袭,反倒损兵折将。让那丫头一闹,明耀现在没准都搬出中军大帐了,七弟你一个人去,怎么找出他来?抓活口问不必想,虎豹骑不做无谓的牺牲,可也不怕死,被你捉住的小兵,一是他不可能知道明耀现在在哪,二是,十成十的可能,他会拼死示警。”

    “大哥说的不错,那我该怎么做?”

    “安史之乱,张巡应睢阳太守许远之请,合兵守睢阳,叛军多达十几万,由叛将尹子琦率领,张巡想擒贼先擒王,可尹子琦也防着啊,每次出现在阵前,都是好几人一起,同样的服饰,唐军分不清楚。一次两军对阵时,张巡命士兵把一只用野蒿削成的箭射到敌阵,叛军士兵拾到这箭,以为城里的箭用光,就去报告尹子琦。尹子琦刚把把蒿箭拿到手,城头上的张巡就吩咐身边的南霁云放箭,一箭射去,正中其左眼,顿时跌下马去。张巡下令出城冲杀,又打了个大胜仗,叛军暂时退去(《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一十七忠义中》:(张)巡欲射(尹)子琦,莫能辨,因剡蒿为矢,中者喜,谓巡矢尽,走白子琦,乃得其状。使(南)霁云射,一发中左目,贼还。)。”

    “大哥是说,闹出点事来,让虎豹骑去报告明耀?”

    “是。那些人不是很侠义很爱国吗?你挑合用的。你可以说你先去马圈或草料场或粮仓放火,多少让虎豹骑混乱一下,让那些人趁这个机会直接去闯中军大营,你会跟上。你当然是会跟着的,不过,你是潜行跟随,切莫出手,让他们失陷。已经受到行刺了,刺客也抓到了,明耀的警惕才会暂时降低,这就是你的机会。”

    “这样,不太好吧?”

    毕再遇叹道:“慈不掌兵啊七弟,当初若不是我们心急救人,怎么会又赔上了盱眙水军?”

    话说到这地步,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得如此了,毕竟这种事只有一次机会。今天晚上,众人来此,还在外头踩盘呢,就见一个少年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虎豹骑,居然没触发警讯?大家都跟上了,只想深入一点,能跟到哪就跟到哪呗,不想就直接跟到中军外头了。自己还在想大哥言过其实了,虎豹骑的防范并非无懈可击,枯木大师就去捉了那少年和另一人来问话了,而问话的结果,楚天舒肯带路,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能离开大家,再想到这些人中有三个是丐帮的好兄弟,实在也不忍抛下他们,自己也就舍命陪君子,跟大家一块儿了,就落入了现在的困境。

    洪某纵横一生,难道今天竟会栽在这了?不,我不会死!

    洪七公的恍惚不过刹那,随后狠劲一发,叫道:“待在这必死无疑,冲出去!”施展擒龙手,凌空抓起澹台好钢的尸体轮起来遮挡箭雨,当先冲出。

    燃烧的营帐,给周围带来光明。可以看到,七个抢得长枪的黑衣蒙面人被金兵的紧密长枪兵阵围住了,左冲右突,终不得脱身,而火光照不到的黑暗处,不时飞来一根冷箭,黑衣人渐渐都负了伤,一个倒下了,两个倒下了,三个,三个,四个,四个,四个了。

    不玩了不玩了,我的手下啊,跟宋国打了半年仗,总共才死了四十九人,这么会子竟然死了七个了,还伤了上百个。我的心在滴血,我宁可派那些剑手上去,他们是秦庭轩一手训练出来的,不是我带出来的,虽然也是我的属下,可他们死我是不会太伤心的。敲敲锣,下令枪兵后退,让那三十六个年轻的白衣剑手蒙面上前,解决最后三个黑衣蒙面人,我和楚天舒继续领着一群神射手在外围放暗箭,目标黑白分明,不会射错人的。

    呃,我对绝顶高手的武功还是估计不足,那个高大蒙面人弃枪用掌,夺了剑给剩下的两个手下用,护住其左右身后,以自己为锋头向外冲。

    方向,竟然是我这边!而我那些剑手,虽然跟军士们切磋很久了,终究没有经过多少残酷的实战,还是经验不足,秦庭轩还说他们已经跟着欧阳挑过六个山寨了,可以使用了,吹牛。何况,我是拿他们当杀手训练的,不是护卫,所以,他们每每一击即退,也不管中与不中。这样子是挡不住对方的,反而被那三人带动着都过来了。死了三个剑手了,也才让后两个蒙面人又受了些伤。

    我受不了了。看到那些蒙面人被杜心平留下的兵器里有根碧绿的竹棒,我就知道,这次领头的必是丐帮帮主北丐洪七公,这洪七公既然来刺杀我,显然整个丐帮都效忠宋国的,只有他死了,才好让丐帮分崩离析,而且绝顶高手多难杀啊,好不容易重伤了他,澹台好钢不能白白死无全尸。我扔了弓,换了青釭剑,从附近的营帐上割了块布蒙面,趁楚天舒不注意,也加入了战团。

    虽然我练的和那些剑手一样是独孤九剑,可我少入军旅,历经杀伐,剑意淬练出来了,可不是那些训练出来的家伙能比的。独孤九剑重意不重招,我就一门心思地去想我要为我的部下报仇,悲愤之情无以言表,剑势之凌厉狠辣不免又加了几分,超常发挥,总算挡住了对方。只是,因为有我在,再没人放冷箭了,其实我一直贴身穿金丝甲的,但他们终究害怕误伤我。

    呼,终于就剩最后一个蒙面人了,他的掌力刚猛,肯定就是洪七公在使他的成名绝技降龙十八掌。此时他也看出青衣蒙面的我是唯一的劲敌,九成以上的攻势都对着我,有其他剑手的牵制,我还不曾被他击实,但屡次被其掌风带到,也觉得胸口发闷,竟是受了内伤了。

    疑似洪七公者见同来诸人俱死,眼中流露出悲愤之色,仰天长啸,向我冲来。他想干什么?看他眸中金光闪烁,怎么那么像是用了涸泽而渔、激发潜力的魔门密法聚魄大法呢?他不会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吧?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大骇之下,立即连青釭剑都脱手掷向他,大喝“齐上!”,自己却不讲风度地滚地躲避,想进入周围的长枪兵阵。

    果然,那人的出掌陡然快了一分,强了三倍,那些在我的命令下条件发射地冲上前去的剑手,做了替死鬼,都被他打得倒飞而出,或者被他用我的青釭剑连剑带人一起斩断,眼见不活了,总算替我争取到了躲进人群的机会。现在我的亲兵赶上来团团护卫住了我,那人见杀不了我了,也不恋战,将青釭剑掷向我,抓了两具尸体,在身前身后挥舞,遮挡箭雨,施展轻功,向外冲去,普通军士已经拦不住他了。

    我避开来势,青釭剑钉进地里,直没入柄,缨络垂落,拂在我脸上。哇,我在众人环伺下吐出一口淤血。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我都受伤了!我勉力提气,冲着那人的背影叫道:“不想要你的竹棍了?我烧了!”

    他果然又冲了回来,我命人将那碧绿晶莹的竹棒向原中军大帐、今大火堆扔去,还好剑手上时我就让人在那上面加了些柴禾好照明,火还旺着。趁他去抢救竹棒,全军攒射了两次,第一次效果不错,虽然绝大部分射到他的箭支撞上护体真气,又滑掉了,可毕竟还是有几支劲箭射中了他,第二次,他已夺得竹棒,舞出一片光幕,轻巧避过万箭穿心,没入了黑暗中。

    这样都能跑掉?是洪七公运气太好还是我运气太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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