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老天爷终于肯收了雨势,趁闵时清旬休,闵家便递了拜贴。安家两房虽分东西院住着,却没有分家,私下交往不提,正经拜会是理应在东院待客的。六娘正好与四娘在东院玩,便率先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闵家二房兄妹。

    闵时海相貌清秀,眼下还有些青黑,看起来没休息好的样子,垂着眼帘沉默寡言,站在闵时清身边矮了半个头,被风姿秀逸的闵时清衬得有些畏缩,六娘身量矮,眼尖地发现这人半掩在袖中的手似乎握成了拳头,莫非是在紧张?

    四娘已与闵萍娘搭上话了,牵着人家的手赞叹:“妹妹好容貌!”

    闵萍娘身量比四娘略矮一些,细细弱弱的,天生一双含烟带水的眸子,一袭白衣,只在衣领间绣了青色小花,又搭了件水青的披帛才不至于素净得失礼,即便此时羞涩的抿唇微笑,神情姿态都楚楚可怜的,倒让四娘瞧着新鲜。

    六娘却总觉得这打扮这姿态有些眼熟,默默想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活脱脱一朵迎风哆嗦的小白花么?

    她看闵萍娘的眼神就忍不住透出点古怪,四娘一看就知道这个妹妹肯定没想什么正经事,忙悄悄踩她一脚,面上热情的拉着闵萍娘给她介绍:“这是我妹妹锦宝,家中行六。”

    “宝儿妹妹。”

    闵萍娘连忙见礼,送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作表礼,六娘谢过,正说着话,二房与孩子们都到了。

    安明仁与安明厚各自陪在妻子身边,安明仁还抱着业哥儿,闵萍娘眼睛掠过,五郎与她同岁,却板着脸瞧不出喜怒,倒是年长她一些的三郎眉眼带笑的问:“这个妹妹与五郎同岁?怎看着这般小巧,也太瘦弱了些。”

    闵萍娘脸一红,吴氏狠狠瞪儿子一眼,说的什么话,好似闵家苛待这个女儿似的,偷瞧一眼顾氏,却见她面色不变,好像没听出这话哪不对似的,又不是她女儿,苛待也不是她苛待的,关她什么事?

    倒是闵萍娘自己解释了:“只是看起来细弱,其实无碍的,哥哥不必忧心。”

    ……三郎无辜的看看偷拧自己后腰的妹妹,他只是顺嘴一说,哪里忧心了?心里又有些开心,妹妹是吃醋他关心别的妹妹了吗?嘿嘿。

    午间留饭,女眷们坐一席,四娘受命照顾闵萍娘,待她十分亲切,六娘习惯性在外人面前装乖巧羞涩,只躲在四娘身后默默观察,甚少说话。这么多年来四娘早已熟悉她的德性,惯例又帮她解释了一句妹妹怕生,熟了就好了之类的废话,尽职尽责的挡在她前面让她躲懒。

    闵萍娘性情温和柔顺,并没有六娘想象中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一言不合就黯然垂泪的模样,反而看得出她在努力迎合四娘,等席散的时候四娘已经邀请她再来玩儿了。

    ……有点意思。

    闵时清有点无奈,一旬不见宝儿委实有些想念,偏这丫头一门心思都在他那个隔房的妹妹身上,打从他进来打过招呼眼里就再看不见他了,临走,究竟不甘心的凑了过去。

    “都不是外人,不必这般客气,你闲来无事常来走动就是了。”

    闵时清一本正经的与闵萍娘说话,却恰好挡在六娘前面,说完还若无其事的伸手揉了把六娘的脑袋瓜子:“你说是吧?宝儿。”

    六娘拉下他那只手摇了摇,仰着头讨好的笑:“就是就是,萍姐姐以后常来。”

    闵萍娘被那笑容晃了下眼睛,这个妹妹好像也不是那么怕生?

    闵时清被六娘握住的手忽然一紧,反握住那只在他手心作怪的小手,迎着那双明明白白求饶又讨好的大眼睛,觉得嗓子也跟手心一样痒痒的,到底警告似的捏了捏手心里的小软手,又欲盖弥彰的侧身用长袖遮掩住。

    闵萍娘初来乍到,还未察觉什么,四娘却是看了这么多年的把戏,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旁边的套路,心里翻了个白眼,故意将闵时清挤开,挑衅地冲妹妹眨眨眼,应和着那厢长辈们的话顺势送客。

    六娘被她挡在身后,偷偷冲闵时清眨眼,大眼睛里满是调侃的笑意,待送走了人,长辈们各自散去,六娘才不甘示弱的捅了捅四娘腰眼,小声嘀咕:“小心我不开心不带你出去哦!”

    阮氏拘得紧,四娘除了与附近几家小姐妹走动,想去逛街什么的多半还倚仗六娘撒娇卖乖。

    “哼,你荒废的课业补上了么?还有工夫出去?”

    “啧,看来姐姐最近是不想出门了,可怜那梁郎呜呜……”

    四娘一把捂住这张作乱的小嘴,恨得直捶她:“胡说什么!”

    六娘撇嘴:“你老实交待,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俩是不是偷偷见面了?我不信平白无故梁辰有那个狗胆给你写情诗!”

    “他给我写诗了?”四娘面色古怪,却是好奇居多,不见多少羞涩。

    “嗯,听说是写了!”还托闵时清转交来着,被闵时清回绝了,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话,何况八字没一撇呢。

    长那么大从未收到过情诗的四娘挺好奇写了什么,但还知道分寸,忍着没问,心下却生出些不满。

    六娘戳了戳她:“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梁辰啊,你觉得怎么样?”

    四娘翻了个白眼:“什么怎么样,他这人好生奇怪,要是有心干嘛不禀了他家长辈来提亲,偷偷摸摸弄这个些做甚,叫人知道平白坏我名声,哼!”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不由更气:“莫不是要哄我与他私定终身不成?

    “……”六娘:“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这就告诉清哥哥,让他转告梁辰,赶紧来提亲!”

    “……”这回换四娘无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来提亲你应是不应?”

    “我……”四娘回过神来:“你少诓我,那不得看母亲的意思。”

    “你的终身大事大伯母肯定会问你,到时候呢?”

    “到、到时候……我不跟你说了!”

    四娘顿足,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扭头就走,但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六娘偷笑,抬头看,日光穿过枝叶斑驳的投下来,仿佛被过滤了烈性只留下柔和来,时光一晃她已在这个时代过了十二年,久到她已经忘却了许多前世的事,她顺从的在世俗的条条框框下约束自己的言行,不然难道在古代去抗争自由平等吗?谢谢,她没这么高的觉悟和追求。

    但无论如何骨子里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恋爱自由的观念,四娘是她最亲的姐妹,还是希望她能因为欢喜这个男人而嫁人,而不是等到掀了盖头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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