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笔越写越快,字迹逐渐由端庄秀丽变为潦草。王鄞自觉莫名烦躁起来,笔尖一顿,落下一团墨汁,只好放下笔作罢。

    明日向皇后请过安之后便去杏昭仪那里。一盘局安排妥当固然重要,决定因素却还是做的人,一步步稳当地走下去,望自己心平气和,万不可迷失。

    王鄞望着窗外月影轻盈飘逸,抄至最后一句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倒是极为符合现在的场景。脑海中竟自动出现了祁无雪的影子,一点一滴愈发清晰。她站在青松边笑得柔和,眼波流转,眉如青黛,鼻若凝脂,长发未束起,随着月白色宽衣长袖轻舞,倒真算得上佼人僚兮。

    王鄞有些恍惚,又想到后面两句“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秀眉一皱,将案上的宣纸揉成一团。眼睛又瞟到午后三人共同完成的团扇,此刻被自己随意放在一边。

    她拿过扇子,再次仔细端详起这扇面。

    被祁无雪添了那美人之后,这扇子丢了平淡,显得与众不同。她的笔迹,画风颇有灵气,写意舒畅,像是不为世俗所拘。

    小山承意环碧玉,娥眉有心解相思。

    两句诗恍若天成,景色意境缺一不可。不知何时,这小妮子竟学了如此多的东西。由当年不懂事恶作剧的小妖精转变为此,还是她原本就深藏不露?倒是自己小看她了。不知她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王鄞此刻竟好奇起来。

    透着月光看了许久,窗外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怕是已是丑时,终于有了些困意。王鄞放下扇子,散了发,躺至黄梨木雕花床上,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是首情诗哟(。。)

    哎呀想不好谁攻谁受肿么办(。。)

    ☆、第八章 祁无雪是只狐狸,聪明得很呢

    这天晚上,王鄞所不知道的是,太医院可不止梁闵才一人在做小动作,祁无雪走了之后,一个眼色,槐桑便出现在了太医院侧院的屋顶上,飞檐走壁,那叫一个顺溜。扒了屋顶砖瓦,低下的场景便尽然入眼。

    “果然不出娘娘所料,太医院一个叫梁闵才的确实在帮着鄞才人。我待他走后进去看了看,想来是准备对付杏昭仪,还把从前被皇后害死的谢秋容扯了出来。”槐桑一边替祁无雪梳妆,一边担忧地看着她把昨日从碧沁阁打包回来食盒中的锦绣素饼一块一块慢慢吃了许多,手上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娘娘,这清晨起来的,就吃这么些糕点,可是容易滞胀啊!”

    “嗯,等下留一块与你尝尝,着实好吃得紧,可怨不得我。我这姐姐也真真忒贤惠,可惜这皇帝不懂享受,可惜可惜。”说着,祁无雪无辜地冲铜镜中的槐桑眨眨眼,又咬下一口,又继续说道,“她自然是要先对付杏昭仪的,皇后一时半会扳不倒。谢秋容的事我也有听说,不过……那时的御医名号叫什么?”

    槐桑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我翻了记录,应是叫……刘纯。不过此人已经出宫多时了。”

    祁无雪眉头一皱,手上嘴里却没停:“出宫?怎得可以出宫呢?这刘纯我曾在宫外有碰到过,在淮县开了个药铺,自称在皇宫做过御医,生意红火着呢,倒是聪明,知道不能乱趟后宫这浑水,离着京城远远地。知其长相就好办了。你且打点个可靠的做替死鬼,给鄞才人备下。”

    “是。”槐桑叹口气,望着镜中的祁无雪,问道:“娘娘今日梳个什么发式呢?”

    “简单点便好,许久未去给皇后请安了,总还是低调点罢。总不能叫人觉着本宫恃宠而骄吧。”说着,祁无雪眼巴巴地望着盒子中最后一块孤零零的素饼,竟如小孩子一般馋嘴。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槐桑见状,竟噗嗤笑了出来:“娘娘还真是改不了脾气,吃了罢,到时候不舒服别怪槐桑没提醒你。”

    “槐桑最好了!”祁无雪乐呵呵地把最后一块素饼拿出来吃了。

    陈皇后今日气色比前些天好了许多,衣着亦是华贵雍容,不再是素简的便服。今日来请安的并不多,只有些新人,其中当日抚琴的颦常在亦在,见王鄞进来,冲她微微一笑,娴贵嫔不言不语地坐在一边逗着灵阳公主。

    王鄞刚行完礼坐下,祁无雪便自身后走了进来。

    “容贵妃身体可大好了?今日竟赶早过来请安。”皇后端着茶,敛着眉眼缓缓问道。

    “托皇后洪福,身子已无大碍。”祁无雪藕色纱衣随着她动作浮动。

    皇后点点头,示意赐座。

    祁无雪坐在皇后座下第一位,王鄞望去,总不自觉地往她身上看。说来祁无雪总是穿些单色,在一圈衣着正式的绫罗绸缎中倒是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

    只是王鄞望了她许久,也不见祁无雪抬头看她一眼,王鄞这心中竟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没一会,祁无雪放下手中的茶,居高临下地扫了眼众人,闲闲问道:“怎的不见杏昭仪?平日她不是来得最勤的么?”

    “贵妃终日身子不爽快,自然有所不知。杏昭仪近来陪庚玄皇子念书呢,连着好几日没来了。”南娴拿着汤匙细心喂着灵阳汤羹,灵阳十分乖巧,每每配合地张开口。

    祁无雪挑挑眉:“哦?读的什么书,竟非得陪着不可。想必是腻烦了,不愿常来了罢。”说着,她盈盈望着陈皇后。

    下面几个人听罢,心中了然,皆静默着望着皇后的动静。

    皇后自然是听出来其中意味,只是脸上丝毫看不出,语气平缓不急不躁:“庚玄乃本朝唯一一位皇子,自然要特别用心。姐妹们也要争争气,为皇上多添子嗣才行。”

    “谨遵皇后圣言。”诸位姐妹皆起身,行礼应承道。

    散场之后,皇后陈嫀由着贴身侍婢诗霜更衣,取下发髻上沉重的金丝镶碧玉发饰,虽平静异常,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娘娘,今日贵妃难得来请安,却如此嚣张,简直没把娘娘放在眼里。”诗霜跟了皇后多年,自然懂其心思,顺应着说。

    陈嫀按着酸痛的脖子扭了扭,面上依旧维着端庄平稳:“无妨,她这么做不过是想挑拨本宫与韩杏儿。祁无雪是只狐狸,聪明得很呢,吃亏的事不会做。”

    “不过她挑拨皇后与杏昭仪作甚?”诗霜有些不解。

    皇后避而不答,反而问:“前几日叫你盯着王鄞,可有什么收获?”

    “不出娘娘所料,鄞才人虽不声不响,但暗地里像是准备着对付杏昭仪。”诗霜说完,灵光一现,又说道,“难不成容贵妃与鄞才人站成一条线了?”

    “站不站一条线本宫是不知道,且敛着锋芒看戏。这一出对我们有利无弊。”陈嫀微笑着说。

    诗霜体会过来,补充道:“自然,如今杏昭仪越来越不尊重娘娘,是时候给她个教训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还是其次,若此次真能趁机拉下韩杏儿,这唯一的皇子……”陈嫀顿了顿,瞧了眼诗霜,主仆俩会心地笑了笑。

    南娴与杏昭仪住处相隔不远,王鄞便与她同行,恰好灵阳公主吵着要去找庚玄玩,王鄞便顺水推舟叫南娴一同前去看望在宫中“伴读”的杏昭仪。

    “上次见贵嫔与杏昭仪同行,倒是极为融洽,两人又居住地近,想必这一年来关系不错罢。”王鄞故意叹口气,幽幽道,“幽闭了一年,我都孤陋寡闻了。”

    南娴柳眉弯弯,柔和双眼略略瞥了王鄞一眼,轻声道:“才人又不是不知道杏昭仪的脾性,我们姐妹也做了多年了,怕是只有我这忍气吞声不管不顾的还能在她寝殿边上存活了。只顺着她的意思罢了,还得小心着不被迫害,这日子,想要安生都难。”

    想来平日里南娴是受了不少韩杏儿的气,王鄞从前与南娴关系平平,亦知道三分当年她被杏昭仪所害之事,这会子竟在王鄞面前都开始抱怨,估计韩杏儿确实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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