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完,皇后一个眼色,青竹便亲自上前,地一个耳光伺候上去了。

    “哼,你可别得意得太早,本宫还没问你那镯子的事呢,你的镯子为何会出现在颦小仪的手上?”陈嫀冷笑道。

    “雁常在不是都说了吗?是皇后你吩咐的一切,娘娘想陷害我,娘娘可真是歹毒啊。可怜那颦小仪,无缘无故便死在了你手上。”王鄞不急不缓道。

    陈嫀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设计害我?不如将颦小仪的侍婢麝兰押过来一道问!”

    站在边上的几个嬷嬷神色有些古怪,好容易才开口道:“娘娘,方才您不是下令毒打麝兰吗?此时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你……”皇后没料到这几个嬷嬷这么没眼力劲,一时语塞。

    “皇后娘娘,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知皇上知晓会如何处置呢。”王鄞啧啧叹道。

    陈嫀眯眼道:“皇上自然火眼金睛,别以为有点手段便能只手遮天,姜还是老的辣,昭妃。”

    “自然,自然。”王鄞笑道。

    碧沁阁外黄叶夹杂松针的幽碧,一派秋高气爽。

    “娘娘,皇上下午便为前方粮草之事出了宫,明日才能回来。”贻川打听了消息,等在碧沁阁急得来回走,一瞧见两人回来,便赶紧上前道。

    “这么巧?”王鄞想了想,道,“必然是皇后让宰相帮的忙,在拖延时间呢。槐桑,今晚盯着司正局,决不可让皇后杀人灭口。”

    “是。”槐桑一颔首,又想起些什么,道,“对了,娘娘,方才从司正局出来,皇后走在我们前头,奴婢远远听到其在吩咐青竹,要卖些东西。”

    “哦?果真钱财都流出宫了,连区区几百两都拿不出了吗?”王鄞挑眉,道,“可听清要卖什么?”

    “离得太远,听不太清,只依稀听闻什么撒玉什么屏风,是个挺长的名字。”

    “紫檀木撒玉作八仙过海屏风。”王鄞淡淡道。

    贻川道:“那屏风不是前些年皇后生辰,皇上赐给她的吗?当时还放在殿内,炫耀得像只孔雀似的……”

    王鄞点点头,计上心头,笑着说:“这皇后当得未免也太窘迫了,白白又露了个破绽。”

    等至二更,霜降枝头,寒意透窗。

    王鄞毫无睡意,一遍遍抚着手中的团扇。

    这扇子一直压在箱底,先前是害怕面对,如今重见,却别有另一番滋味。上头的女子,不知为何,王鄞越看便觉得越像祁无雪。素颜侧身,抿唇一笑,天地皆为之嗟叹。

    这几个月发生一连串的事,那些远离皇宫的风花雪月,细细想来,竟恍若隔世。祁无雪在身边之时还好,倒并未觉得难捱,而她不在,漫漫永夜,却仿佛看不到尽头。

    王鄞放下扇子,双手覆上面庞,祁无雪,祁无雪……

    她强压住提笔一诉衷肠的想法,是啊,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随便出点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了。王鄞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湿。

    “娘娘,槐桑回来了!”贻川在屋外敲敲门。

    王鄞忙擦干不慎滑落的眼泪,起身道:“进来。”

    “娘娘,奴婢有罪。”槐桑一进门便请罪道。

    “怎么?还是让皇后得逞了?杜雁死了?”王鄞皱着眉头问道。

    槐桑沉重地点点头:“奴婢到司正局时,雁常在已经被人押着,撞破了脑袋。那两个婢女一个被逼着咬舌自尽,一个本就被打得没了多少气了……不过,待奴婢过去时,那个叫麝兰的还没死,奴婢去时特意带了药,能续个一时半会。”

    王鄞显然没想到皇后能狠毒到如此地步,不免有些惊骇:“为了堵住雁常在的口……皇后真是太可怕了……”王鄞抚了抚胸口,倒退着又坐回凳上,许久才道,“无妨,还有个麝兰在便好,明儿一早便去看着那麝兰,万不可再出差错了。”

    “是。”槐桑道。

    第二日一早,汝怀便急匆匆赶着去了司正局。昨夜便听宫中传言,此事与皇后息息相关,正一肚子疑惑,不料,刚到司正局,只听得凄凄惨惨的哭声——

    雁常在因不堪重负,撞墙自杀谢罪。其侍婢纤云亦咬舌自尽。

    而那被打个半死——都盖上一张草席了的麝兰,忽然诈尸了……不对,是挣扎着醒过来了。

    ☆、第七十八章 接下来,我们有更有趣的事要做

    众人见麝兰醒来,自然将其押着送至汝怀面前。

    “皇上,皇上救命……”麝兰不住咳嗽着,伏在地上又是一阵泪眼朦胧,“皇后娘娘要打死奴婢……”

    “皇后?”汝怀扫了一脸铁青的陈嫀一眼,问麝兰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皇后要打死你?”

    “事到如今,奴婢便全说了,也好还主子一个公道……那日,那日夜里,奴婢亲眼看见雁常在趁着主子靠近谭边,便推了她一把。主子不擅水性,奴婢本想救她,可雁常在及纤云却死死拉着奴婢,说什么若坏了皇后娘娘的大计,定是要奴婢的命的……奴婢……”没说完,麝兰便又开始按着胸口咳嗽。

    陈嫀此时倒是镇定多了,她掩唇笑道:“皇上,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可臣妾的确从未做过此等下三滥的事儿。如今闹事的雁常在及纤云都已没了,算是死无对证了,若任凭这丫头信口雌黄,臣妾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皇上明鉴,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麝兰跪着往前挪几步,又开始嚎啕哭起来,“小仪,奴婢对不起你啊……”

    眼见着这一身脏污的奴婢就要扒上皇后的裙角,青竹一皱眉,便上前一脚踢了上去,谁料,这轻轻一脚竟让这本就悲痛欲绝,气息不稳的麝兰往边上一摔,撞上个柱子,立刻断了气。

    这下好了,又是一条人命。

    汝怀气得要死,就算没法子一时定皇后的罪,于是便迁怒于青竹,当即便要撵了这青竹去浣衣局。

    岂料,就在场面混乱之际,太后竟一脸严肃地到了场。

    青竹原是太后的人,皇后亦是其表亲。听了汝怀压着怒气的解释之后,太后抿口茶,便笑着安抚道:“哀家道是什么大事,这宫中又不是第一日死人了,何必如此大动肝火的。佛家都道慈悲为怀,青竹不过紧张自家主子,不是什么大过失,哀家看啊,就罚她扣除半年的俸禄,给那死去的奴婢抄个几遍的《往生经》便了事罢。置于皇后嘛,如今证人皆不在了,亦不好随意定夺,不若就委屈皇后面壁思过三个月算了!还是赶紧将那几个可怜姑娘下葬罢,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后宫才能重归平静不是?”

    太后口气极为轻巧,也不管不顾那所谓的“证词”,想必是铁了心来为皇后洗脱的。汝怀听了麝兰死前的话,心中早已七分认定是皇后所为,然而太后都开了口,自然是没法了,于是汝怀只能狠狠剜了微笑敛眉的陈嫀,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臣妾便受了这罚,也算为死去的这些亡魂积点德罢。”陈嫀叹口气,又轻轻抹了抹眼角,瞧着极为真诚。

    王鄞一直淡淡笑着,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死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妃嫔罢了,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然而这才刚刚开始罢了,太后能保得了皇后一次,却难免保得了第二次。且瞧着皇上的模样,心中亦是极为不服的,对皇后所作所为更是不满。

    想到这里,王鄞便稍稍安了心,有了汝怀这态度,不怕接下来一连串事扳不倒皇后。

    从云绯馆出来,王鄞拨开小径入口的乌桕枝,走着走着便停下了脚步。

    此时已是将近深秋,满林的乌桕遮天蔽日,站在路中间,仿佛被一片滚滚烈火所包围。那日亦是在此处,被莫名其妙窜出来的祁无雪拽了跑,只是如今就是等上半晌,亦不会出现那抹让人难以忽略的身影。

    这皇宫,说小不小,说大却亦不大,就这么一块地儿,到处都有她的影子,眯着眼好像伸手便能触得到她,定睛一看却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记忆这东西着实令人头痛,明明是应该聚精会神对付陈皇后之际,却冷不防又跑出来,搅得人直想要放弃,只想不顾一切逃离这一切。

    王鄞伸手接了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忽而想起昨夜之梦,那些场景早已模糊,唯一刻在脑中的便是祁无雪站在莲花深处冲自己招手,她裸露着纤瘦笔直的小腿,鹅黄衣袂翩翩拂在玉白肌肤,她笑得烂漫而放肆,远处水墨远山皆为之惊叹。

    她只平常一句“姐姐,快来”王鄞便如同失了理智一般,仿佛眼下所苦心经营的一切丝毫敌不过她的只言片语,方寸眉宇。

    梦醒之时竟不知所在何地,茫茫然伸手,身侧却是空的。

    王鄞摇了摇头,手指揉着太阳穴,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况且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怎可被胡思乱想所羁绊。

    古人有云,成大事者,必无所牵挂。如此想来,倒是极为精确的。

    王鄞苦笑着松开那片枯叶,叶子旋转许久才落地,那一刻仿佛终于寻得归宿一般,稳稳妥妥地归于尘土。

    “娘娘?”贻川耐不住性子,终于忍不住提醒,“娘娘,我们还要去凤禧宫呢……”

    说着,槐桑在边上狠狠捅了这不识趣的贻川一肘子。

    “干嘛,本来就是……”贻川不甘示弱地回瞪了槐桑一眼——自从有了这死人脸在边上之后,自己就仿佛被全方面压制了,浑身不舒爽。

    “好了,你说得对,我们还要去凤禧宫呢。”王鄞轻声道,闭着眼睛深呼吸,方才迈出了一步,“一切只刚开始,背后之人还没受到惩戒,怎能篑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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