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躺在自己床榻之上梦寐的叶无姣忽然睁开双眼,略还有些未清醒过来的他惊异般坐直身子,低低喘着粗气的同时,感受着从后面脊背传来的阵阵冰凉潮湿:“呼,怎么又是这个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一年前,也或许是两年前,他便开始常常做着同样的梦…在梦里,他居然是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天真烂漫,又有些异样邪怖的成熟。

    叶无姣从来不敢问父亲自己为什么会重复做这样的梦。

    在梦里,那年轻的人影赫然正是他父亲叶浩渺的模样!

    只不过梦里相比如今,明显的年轻许多。

    府邸深处的那小庭院之内那动听的被称呼为‘芸儿’的女人声音身份就有些悬乎了…她很可能便是叶无姣的母亲!

    自打叶无姣记事起,脑海里便没有‘母亲’这个概念。

    伴随着年岁的增长,虽然愈加的好奇自己的母亲,但是稚嫩的他内心里却觉得不应该向父亲询问,就如同他不会问父亲自己为什么不能够离开老李村一样。

    这对父子都彼此默契,从不谈论所谓‘母亲’!

    那是一种至亲之人血脉里很奇妙的预感,就好似怕心里的伤被再度撕裂得鲜血淋漓,不可愈合!

    ——

    ——

    宁静小房内,叶无姣安静躬坐在床榻之上,缓缓平复自己稍稍激荡的心情,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这小小的房间里,摆设得朴素简单,整洁干净。只一床、一桌、一椅,仅此而已。若是再想多算一些,顶多也就是木桌上还有着三两卷古书,一小副笔墨,一盏已熄灭的陈旧油灯。

    此刻,这些东西的表面安静柔和的铺洒了一层淡淡金光,那是黎明的曙光。

    天已亮了。

    ——

    ——

    道籍记载,道祖菩提入梦修行。

    这一梦三千年,惶惶不知觉。

    梦是对过去或者未来的感知。

    梦是大脑的某种潜意识投影。

    叶无姣心中默默想道。

    ——

    ——

    叶无姣轻巧掀开被褥,跳下床榻,随即麻利穿好衣衫,套上布鞋,便极快的悄悄走到房门前,双手于门把处微微使劲,房门便轻易而悄然敞开了一小道肉眼难以可瞧见的缝隙。

    透过房门缝隙可以见到,小院子里叶浩渺正在虎虎风生打着一套看似普通毫无玄妙的拳法。

    叶浩渺的身子本就均匀协调,挺拔的躯干里似乎暗藏有着巨大的旺盛精力,让这一套貌似很稀疏平常的拳法,在其手底却是展现出了不弱的声势…行云流水之间,刚劲有力之余,还夹杂着泰山压顶般的紧迫气势!

    早在两年前,在叶无姣刚满十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惊醒他便发现了父亲的秘密…叶无姣发现父亲每天清晨趁着村里人还未醒来劳作时,总会独自在小院子里安静的打几遍这一套拳法。

    于是,叶无姣也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开始规律醒来,继而偷偷打开一道房门缝隙小心的揣摩着父亲手底的拳法。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叶无姣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玩意儿,舞起来很有男子汉的味道。并且每次像模像样舞完,总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暖洋洋的极为舒服,还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经过近两年时间的观摩模仿,叶无姣竟也能将这套拳法打出个和父亲六七分的相似来!

    这不得不说叶无姣真的很有天份。

    喝!

    随着叶浩渺一声低喝,便收拳静立,似恢复平和。他周身原本鼓舞着的衣袍也在顷刻间宛若失去了生气般又紧贴上他的躯干,显得褶皱颇有,略微干瘪。

    ——

    ——

    叶无姣安静的在自己房间里心底估摸算着时间,待得心里默默数到某一刻时,他才大大咧咧推开房门,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不时间,他还装模作样右手捂着嘴巴,打着呵欠慢吞吞走出来。

    这时候,叶浩渺才将梳洗完毕,见到叶无姣出来,用手微微理一下自己已有些泛华的云鬓,便轻笑道:“小懒虫,太阳都照屁股了你才起来?”

    叶无姣先是努力伸了伸懒腰,紧接又长长的打了个呵欠,显得稚气十足,随后才轻声答应道:“爹,太阳这才刚探出个头来,怎么照屁股?村里人不也都还没起床么,莫非他们也是懒虫不成?”

    叶无姣同父亲交流话语倒是显得有些活泼,这让旁人霍然才会记起平日里有些老沉干练的叶无姣方才只有十一岁。

    他还只是个孩子。

    叶浩渺也乐得有个活宝在家里多一些生气,闻言总是微微一笑:“别人是别人,可谁叫你是我儿子?你老子都起来好半天了,你才起来,不是小懒虫那是什么?”

    叶无姣心里暗自偷笑道:“我和您差不多时辰起来的,都看您舞拳好半天了也没见您有什么觉悟,还说我呢。”

    当然,这些话肯定是不可以当着父亲的面直接说出来的。于是乎,叶无姣只得耸耸肩就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无奈道:“好了好了,爹,我是小懒虫,下次我起早点就好了…”

    见到叶无姣认输吃瘪,叶浩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见到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很是得意。

    ——

    ——

    太阳静静的攀爬高升,那逐渐变得炙热的气息开始让这片大地的温度跟着徐徐攀爬。

    叶无姣在家里吃过早膳,便施施然踱着步子,似年迈老人,不急不快,有条不紊,晃晃悠悠从家里边走出来。

    通常按照习惯,用过早膳后叶无姣就喜欢捧着一卷书跑到老李村外附近的一片枫叶林里,找到那一棵尤为粗壮的老枫叶树,然后以一个自我感觉最舒服的姿势,躺靠着看书。

    时令虽值夏末秋初,但在本应该渐转凉爽的季节里,老李村却又因为临靠着范围大约数百里的一片荒芜沙漠所以白日里还有些炎热,故而到枫叶林里读书方才是极明智的一种选择。

    枫叶林里,树叶大多还是呈现出葱郁的翠绿之色,开始变得炽烈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的遮掩虚映斑驳的投射在泥土里,映现出了大小各异的团团光斑。

    这让进入其中的人感觉这里尤为的光暗分明。

    叶无姣熟路轻车,绕开几棵不甚粗大的枫叶树后,便辗转到了这片枫叶林中生长得最为古老的一棵老枫叶树旁。

    老枫叶树的树干上布满了道道如同刀刻般的裂痕碎皮,那是久经岁月遗留下来的痕迹。枯瘦的树皮,总使它看上去显得有些苟延残喘,生机不再。但它枝头上那茂盛的绿色小嫩枝,却是这里最密集而具活力的。

    无疑只有经历过风霜困苦,岁月打磨,才能够爆发出对生命最为热烈最为澎湃也最为内敛的动力!

    叶无姣很喜欢这棵老枫叶树…有关于这棵老树的一切他都尝试去了解,这些都让他欢喜甚至于是达到了某种迷恋…他喜欢老树的饱含沧桑,也喜欢老树的热烈生机。

    虽然他年纪还轻,但是他的感情却是浓烈而又纯洁的。

    就像信赖的信仰,能支起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让它发芽,然后茁壮。

    他老练熟络的找到了老树根部的其中一枝根茎,那微微隆起来的木结疙瘩让他斜躺着的时候腰会感觉很舒适,这能够减轻许多他弯腰而产生的不适。

    叶无姣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几年念书的时间早已经让他正在发育的身子腰部开始了轻微的疼痛。

    那是他不良坐姿导致的。

    可以说其实他有些叛逆。

    ——

    ——

    烈日渐中,迸发出刺眼的热光。

    老李村里某处小院落。

    说是院落,但这样的地方又似不能称呼为院落…那只不过是由几间破败的屋子胡乱拼凑落成,最多于四周又加围了一圈矮篱笆墙而已。

    饶是如此,它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显脏乱。

    李二娘还是如往常一样提前忙碌,在已经漏风的灶房里准备好可口饭菜,端正整齐的摆放在院落正房里,然后安静的坐着等候。

    贤惠体贴的妇人虽没有珠光宝气,但生活琐碎里质朴勤劳的姿态似乎总比珠宝更加闪光。

    李二娘神游间,有一道孩童的稚嫩声音忽然响起:“娘…爹还没有回来么?”

    听到声音,李二娘的脸庞顿时浮现出一抹动人的亲和笑意:“小虎,爹一会就回来了。你饿了吗,要不过来先吃吧?”

    很快,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出现在了屋子门口:“不要,不要!我和娘要一起等爹回来!”

    这小男孩是李二娘和李乐福的孩子,名叫李小虎…人如其名,年纪不过才与叶无姣相仿,但是却长得强壮结实。

    听到李小虎的回答,李二娘脸上的笑容愈加浓郁。

    这李小虎自小和叶无姣玩闹摸爬在一起,因而或多或少受到了叶无姣的一些影响,所以做事远比其他孩子要成熟懂事些,这也是让李二娘最感幸福的事情…他们日子虽不富裕可说有些清苦,但是有着一个疼爱自己不惜放弃所有的丈夫,一个如此懂事的孩子,难道还会想着去过多的奢求什么吗?

    知足常乐便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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