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毅从唐家堡逃出后,被杨过救起,路遇刘笑玉和唐门六少,双方相持中,杨过得知刘笑玉竟是南宋叛将刘整之子,是以出言讥讽,使得刘笑玉心神大乱,吩咐六少要取杨过性命,哪曾想,唐武刚出手,便即命丧当场。见杨过如此厉害,唐文与刘笑玉低声商议,决定暂时忍让,先放他离去,然后暗中跟踪。

    只是杨过内力浑厚,耳聪目明,唐文与刘笑玉低声商议的那番话,他一字不落听在耳中,赶车离了刘笑玉等人,心下忖道:“你倒是精明,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功夫稍有不及,岂不是让你诓骗了,只不过既然说要暗中跟踪,这一路上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是他们竟能隐藏得让我一点也不能发觉。”想到此处,杨过回头望望仍旧昏迷的吕毅,一眼瞟到车板,立时明白:“原来如此,果然聪明,看来是唐家堡的人了,差点着了你们的道。”

    原来唐文上前检视驴车,并非为了确认车中之人是否是吕毅,而是借机要在驴车上抹上上唐家堡独门追踪迷药——隐香,那样,驴车虽然前行,却能留下踪迹,只是这踪迹十分隐秘,常人并不能察觉,只有唐家堡人能清楚辨认。

    杨过识破了唐文的机关,也不理会,冷笑一声:“雕虫小技!”赶车继续前行。

    太阳渐渐西落,旷野里起了一层薄烟,处处透露着诡异,再没有白日里的繁华。

    杨过拉定驴车,在一旁生了火,用小石子就近打了几只野物,挂在火上烤,不一会儿,香气四溢,不知是食物太香,还是吕毅太饿,竟也醒来,见四下墨黑,只这一处火光照得明亮,一驴一马在不远处站着。吕毅正要跳下车,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车上有酒,你取来咱们一起吃。”

    吕毅见火旁坐着一人,慢慢回想白天的事情,说道:“看来是这位大哥救了在下,多谢了。”一边说一边从车上搬下一个酒坛。

    两人围火饮酒吃肉,彼此都不说话。

    吃完了,杨过问道:“你怎么会惹上唐家堡?”

    吕毅一愣,直直望着杨过,似要将他望穿,只见这人脸色和悦,却不知哪里来的威仪之气,甚是慑人,终于长叹一声,道:“看来恩公都知道了,实不相瞒,那追我的人是刘整将军的公子刘笑玉,身边跟随之人是唐门六大弟子,唐文、唐成、唐武、唐吉、唐越和唐凡,唐门是蜀中望族,但历来极少涉足江湖,是以江湖中绝少有人知道唐门中人究竟何样,近几年,这六人随着笑玉公子行走江湖,他们功夫十分了得,在蜀地未有败绩,江湖中人就给了他们唐门六少的称号。”

    杨过道:“你又是何人?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吕毅道:“我叫吕毅,原来是……原来是刘将军的部下,只因他……他投敌卖国,我苦劝不听,他才要……”

    杨过道:“刘整我也略听别人提起过,只是他带兵投蒙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据说当年反对他的部下都被他杀了,你怎么还能活到今日?”

    吕毅道:“恩公不知,当年刘将军在外带兵打仗,朝廷里有大对头,他怕家人遭他陷害,就将家人分开散在全国各处,分别托人照料,笑玉公子就是由在下照看,那一年,刘将军突然传信来,说是想看看笑玉公子,我就带他从扬州入川,才发现刘将军将各处的家眷都招了来,他说朝廷里奸人乱政,他上书直谏,反遭诬陷,如今朝廷已容不下他,为了将来打算,只有投蒙一路。投蒙那不就是卖国了,我吕毅曾受刘将军恩惠,蒙他看得起,又将笑玉公子托付给我,对我实在很好,我不愿见他走上歧路,就劝他,谁知道他不但不听,还要杀我,当年笑玉公子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知道他父亲要杀我,就求刘将军放我,他说……”

    言及此处,吕毅双眼湿润,两道清泪滑落,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顿了顿接着说道:“他说他心里早已把我看做半个父亲,如果父亲你若还将我看做是你的儿子,就请你放吕叔一命,否则,我也只当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那他如今怎么又来杀你?”

    吕毅道:“当年我从刘将军那里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他带兵投蒙的消息。刘将军对我虽有恩惠,但我是大宋子民,吕毅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大是大非、大情大义我还分得清,何况于私于公我都该抗元,都该抗……抗刘将军,只不过因为我曾是刘将军的部下,其他带兵入川的将军对我都猜忌,我只得私下联络义军,协助宋军作战,破坏了刘将军几次取川计划,刘将军也因此遭受元军打压,后来,刘将军离开了蜀地,笑玉公子却留下了,就开始四处追杀我,有几次追上了我,特别是这一次,还把我抓进了唐家堡,不过我还是侥幸逃了。”

    杨过心想,那个笑玉公子看起来很是精明,又有唐门相助,那唐家堡又是什么地方,多少年来江湖盛传堡内机关重重,虽没有人亲见过,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怎么会让他轻易逃了,是了,估计是刘笑玉念及吕毅养育照顾之恩,终不忍痛下杀手,想不到这位公子倒还有情有义,不像他的父亲。于是又问道:“据我所知,唐门虽算不得名门正派,但也不是宵小之徒,他们怎么会和刘整搅在一起?”

    吕毅道:“刘将军在川蜀对唐家堡很敬重,他助蒙取川时,很照顾唐家堡,从不冒犯一丝一毫,所以,唐家堡唐化南老爷子很感激刘将军,还特别收了笑玉公子做弟子。”

    也许是提及往事,勾起吕毅许多回忆,让他不胜感喟,举起酒坛又是猛灌一口,辣酒入肠,心不禁为之一痛。

    四下漆黑一团,不时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啪”一声,火中燃着的一根木棒爆裂,迸出火花,拉回了吕毅的思绪,他见杨过斜靠半躺在火堆一旁,右臂处只有空袖垂在胸前,虽是农夫装扮,却无半点农人样子。

    这点吕毅却想错了,他哪里知道杨过此时真的是一个农夫,只不过因自身习气使然,即便做了农夫,一身侠气也会流溢而出,何况他也没有刻意要掩饰自己。只听吕毅说道:“我实在是无理,还没请问恩公的姓名,不知你是如何救了在下。”

    杨过笑道:“我是个村野之人,父母死得早,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小的时候别人都叫我傻蛋。”提及“傻蛋”这个名字,杨过又想起了多年前的终南山,想到了古墓,想起了陆无双等人,心中不由得一热。却见吕毅正望着自己,于是接着说道:“如今都这把年纪了,自然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至于救你,是你自己撞在了我的车上,还晕过去了,我想自己多少有点责任,总不能把你丢到哪里让野兽叼了,这才拉你走,遇到他们后,他们说你是他们找的一位朋友,要动手抢人,这时候他们其中一个人突然暴毙,我才趁机赶驴车走了。”

    吕毅惊道:“暴毙?是哪一个?”

    杨过道:“他们有叫‘三师哥’,有叫‘三师弟’,我想是那叫唐武的吧。”

    吕毅道:“唐门向来诡异,我在此处活动几年,对唐家堡依旧不甚了解,他们也很少与外界打交道,不管外面世界如何变化,唐家堡都我行我素,不见繁茂,也不见衰败,一般情况外人是万难进去的,不过一入唐门,便是一家人,所以唐武一死,他们才慌乱了,让我侥幸又逃过一劫。”

    杨过道:“你既然已经醒了,追你的人此时也要忙着办丧事,无暇顾及你,我看明天一早,我们也该分开,不知道吕爷明日要往哪里去?”

    吕毅道:“还能哪里去,我本来是在联络各处义军,趁此时川蜀元军空虚,与宋军联合将他们彻底赶出蜀地。”

    杨过冷笑道:“元军既然不动,你们又何必招惹他们,这样势必会引来更多元兵,连年征战,如今蜀地已是人丁凋落,十室九空,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吕毅断没想到杨过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了顿,正色道:“恩公,话不是如此说,元兵暴虐嗜杀,你不知他们来时如何对待我们,如今虽暂无战乱,我们又岂能偏安一隅,他蒙古纵然有强弩铁蹄,我们也是大宋的热血好男儿,大丈夫死则死矣,焉能屈服于元兵胡虏而苟活于世?且不说此处,你看那襄阳被重围几年,守城大将吕文焕吕将军,布衣侠士郭靖大侠、黄蓉女侠二夫妇,携全城兵民誓死守城,无一不令人钦佩,又有哪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大宋好子民?”

    此言不闻则已,一闻此言,杨过心中大恸,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抓过吕毅,双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说什么?”

    吕毅何曾想过这个面容始终无喜无怒,言谈十分随意的救命恩人,竟会突然兴起,也不知我那一句话招惹了他,让他如此愤怒,看来今日我吕毅要命丧他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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