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大家进入里间,锦鲤已经被惊醒了,忙坐起来,红脸向郑氏问好,又道歉,说害长辈费心,自己不能磕头。

    郑氏拉了她的手,略安慰了几句,在床边坐了,细打量她:眉眼有些像她姑姑刘小妹年轻的时候,不过要身材要细挑些,还算大方,并不显忸怩小家子气。她小妹妹墨鲫更像刘小妹一些。

    她就笑了,将手上两只玉镯褪下,帮她套在手腕上,笑道:“我年纪大了,戴的首饰不配你小姑娘,这对玉镯给你吧,算是姑姑给的见面礼。好些年没见了哩!”

    锦鲤红了眼睛谢过。

    她娘又将一个玉盒塞到她手上,道:“收好了。别让墨鲫拿着玩,回头摔坏了瞧你哭去!”

    锦鲤听了诧异,又见郑氏看着那个玉盒,似乎认得的样子,只当是郑家送来的定礼,心想娘咋就这么拿给她了?

    当下含羞接了,放在床头不提。

    小墨鲫见了暗自叫苦,把个手帕子都快绞成烂腌菜了。

    郑氏始终疑惑,觉得这玉盒自己好像见过,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她没有忽视墨鲫不舍的眼光,以为她小孩子眼馋姐姐的东西。

    想了想,身上的东西都不适合送小女娃,只有腰间的玉佩质地优良,式样也大气,老少皆宜,于是解了送给墨鲫。

    墨鲫见娘和姑姑许她收下,才收下了,却并不太喜欢,依旧惦记那个玉鲤,因为,她十分担心之前的谎言被戳穿。

    待郑氏等人一走,她立马找了个借口回房,研墨铺纸。给香荽写起信来;锦鲤被巨大的幸福冲击,也没留心妹妹的异样,任她走了。

    墨鲫虽然也读了书,却从未写过信的,写一会,咬着笔头、蹙着眉头想一会。

    写了几张纸,好歹把这件事的前因始末都说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请香荽帮忙,将错就错,告诉黄瓜,说这玉鲤就是他送姐姐的。还有那同心血的故事,也要编圆了。她在这边也告诉姐姐缘故,务必不能让爹娘知道这件事。免得露陷了。

    写完了,去哥哥书房找了信封封好,吩咐小草送去张家,亲手交给三姑娘香荽。

    因为小草以前是张家的丫头,在小葱身边伺候的。张家被抄的时候。被泥鳅买了来。泥鳅成亲后,不好带着她,怕人说他惦记小葱,便将她送给小妹妹使唤。

    小草听说能回张家送信,十分高兴,急忙就去了。

    张家。香荽接了墨鲫的信,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捂着嘴笑了起来。

    彼时。她姊妹正在厨房里跟樱桃姑姑学着用鱼肉做丸子。青蒜和绿菠见香荽背转身子,笑得肩膀不住抖动,疑惑地问道:“谁的信?三姐姐看了笑成这样?”

    香荽忍笑摇头道:“没啥。是一个好朋友的信。”

    忙回房写了个短笺,让小草带回去给墨鲫。

    信上,香荽让墨鲫放心。说自己一定帮她把这个谎给圆了,坚决不让这门亲再出岔子。又装了些炸鱼丸和一些点心带给她。说是自己亲手做的,请她尝尝。

    墨鲫接到回信,这才放下一颗心,又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点心去了。

    再说郑氏和板栗等人,将黄瓜这头亲事敲定后,又在刘家吃了一顿晌午饭,直到未时一刻才离开。在郑家打了个转后,又匆匆回去桃花谷,张家也有许多事呢。

    下午,板栗等人继续选定礼。

    傍晚的时候,香荽将大哥拉到自己屋里,说有重要的事跟他说,弄得板栗狐疑不已。

    等他看了墨鲫写给香荽的信,顿时惊得合不拢嘴,这女娃,比他还能编,他也总算明白刘三顺之前对黄瓜发怒的缘故了。

    想想自己对外婆说的,再结合墨鲫对刘家长辈说的,忍不住肚里闷笑——黄瓜表弟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好在最后抱得美人归,也算功德圆满。

    正笑呢,忽见香荽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他暗想不能教坏了妹妹,忙用手指弹着信纸道:“这不是节外生枝嘛!这孩子可真会编,啥同心鲤,编得比我跟你嫂子的《香木缘》还传奇。”

    香荽笑眯眯地说道:“大哥大嫂那是奇缘,可遇不可求。可墨鲫这样也不能说是节外生枝。大哥想,今儿要不是墨鲫机灵,外婆家跟刘家这门亲可不就毁了?所以大哥赶紧给黄瓜哥哥通个气,把这同心鲤的故事给编圆乎了。”

    板栗见她两眼亮闪闪的,说到“奇缘”“同心鲤”之类的话,十分兴奋,越发不放心起来。

    他道:“这我知道。可是香荽,你可不能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是我跟周姑娘之间也不是偶然。我们数次见面,后来又各自认清对方身份和人品,双方长辈也都相中了,然后才借着一个死木头编出《香木缘》,并不是哥哥单凭一个信物就异想天开。”

    他反复耐心地教导小妹,生怕她被这些奇缘迷惑了。

    忽然想起秦旷,忙又提醒道:“京中那些王公权贵子弟,惯会风月手段,最喜欢用这样的话来哄骗女子的。他们对每一个美貌女子都会说同样的话,万万不可信。便是真心喜爱,也不会长久,过不两年就丢在脑后了。”

    香荽眼睛闪了闪,微笑道:“照哥哥说的,王公权贵子弟都没有专情的,好男儿都在穷人家了?”

    板栗正色道:“不!穷人家也有混账的……”

    跟着洋洋洒洒又是一番宏论,直说得口干舌燥。

    总之,他告诉香荽:除了自家哥哥兄弟,外面的男人都不可靠,他们的话轻易信不得的。

    香荽两手撑着小下巴,伏在桌上认真聆听大哥教诲。

    等他说完了,才长叹一口气道:“唉!这么说来,我们姊妹还是不要出嫁了,留在娘家安全一些。”

    板栗说得口干。正喝水呢,闻言呛咳起来。

    “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忙解释道。

    “大哥是啥意思?”香荽笑眯眯地问。

    “大哥的意思是……”

    忽然他顿住,看着狡黠的小妹妹苦笑:他根本就在瞎操心,这个小妹妹能把一帮山贼给拐了做心腹,还能被男人三言两语给骗了?

    于是白了她一眼,丢开这个话题,重又回到同心鲤的问题上来,“我记得这鱼儿有两条的,还有一条哩?”

    这件东西原是他打败元国后缴获的战利品。

    因郑氏告诫他,说张家也算富贵。不必为这些财货费心机,聚敛再多,吃不尽。穿不尽,更带不走,有朝一日害起人来却不偿命,所以他都上缴皇宫了。

    皇上在军中当然不会没有耳目,感念他坦荡。反赏赐了大批财物下来,这就过了明路了。

    郑氏命人登记之前,许他们兄妹挑些自己喜欢的留下。香荽挑了几件,其中就有这个玉雕的鲤鱼。

    见哥哥这样说,忙道:“就一条,我仔细找过了。后来登记册子时也没发现。”

    板栗摇头道:“不对。明明有两条的。我去问问他们。找出另一条来,正好凑一对,同心鲤的说法也可信些。”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对鱼名为“阴阳鱼”,却不同于八卦图上的阴阳鱼,而是雕刻成鲤鱼形象,更生动些。

    香荽道:“要真有两条,也不用问别人。只问花生和玉米,肯定是他们拿了。旁人要是拿了。不会不吱声的。”

    板栗觉得有道理,遂让白果去叫两人过来。

    结果,板栗说了,两人都矢口否认,说自己没拿。

    板栗脸一沉,道:“这件玉鲤我送给你们黄瓜哥哥了。如今他用来给刘家做聘礼,要一对还原才好,少了一只不吉利。若是你们拿了,趁早交出来,大哥再另送别的东西给你们。又不是啥好东西,藏着掖着干啥?”

    听他这样说,花生才吞吞吐吐地说,是他拿了。

    他那天见香荽姐姐翻出这个来,他手快,也抢了一只。因见是一对,想着若是被香荽发现,定会收了去,于是一声不吭,偷偷地拿了回去。

    香荽听了嗔怪地说道:“你就这样小气?明明见三姐姐拿了,还把另一个藏起来?枉我还帮你缝衣裳做鞋,都白疼你了。”

    花生讨好地说道:“我藏着也是留给三姐姐的。等你那一只丢了,我这只再送你。”

    板栗扑哧一声笑了,道:“咱们家啥时候出了你这样讨好卖乖的娃?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香荽道:“那你快去拿来,我眼下就要。我那个被大哥送给黄瓜哥哥了。”

    花生急忙回房将另一条鱼拿了来,也是用玉盒装着的。

    香荽小心地拿出来,对着光线照了照,纳闷道:“怪了,这条鱼心窝里没有血点。”

    板栗接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因笑道:“所以说那只才是同心鲤。这下更有说服力了。”

    香荽道:“既然这个没有血点,那就不用送黄瓜哥哥了。也不是非要配对的,重要的是那条鱼身上的血点有意思。这个给我,我送给墨鲫玩去,她正好是条小鲫鱼。”

    一边对板栗使了个眼色。

    墨鲫将自己的玉鲤用来成全黄瓜和锦鲤了,十分不舍得,信里都写了。她既然又得了一个,当然该补偿她。

    板栗尚未说话,花生不答应了:“那怎么成?要是给黄瓜哥哥凑一对,就没事;要是单独送人,那不成了我也送信物给人了?这个墨鲫是谁?我要瞧瞧她长得啥样,可不能糊里糊涂地就送东西给人。大哥跟大嫂那是多美的缘分!”

    下更晚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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