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颜青临手下的杀手机构日渐成熟,大有作为。
    或深入敌境,暗杀指定人物,或追杀当年“惠平客栈”中不听话的党朋,或掺手内政内乱,如广骓府中街头暗杀世族贵胄等政敌。
    这些杀手都是专门挑选,培训,各类实战所锻打而出。
    但是现在,在老妇和詹宁步步走去,句句演戏的说辞中,躲在里面的于翔难耐高强度的压迫感,忽然先发制人,逼退詹宁,迅速攻向老妇,并在詹宁保护老妇的间隙,他转身朝北面山岭快步狂奔而去。
    老妇哎呀呀怪声乱叫,詹宁留下陪他,见得人影跑走,老妇露着没牙的嘴哈哈大乐。
    “老人家,厉害啊!”詹宁举起大拇指。
    “那没出息的,真好吓唬!”老妇乐道。
    夏昭衣牵着两匹马等在路口,詹宁独自回来,快步走来:“二小姐,与你所料一模一样,他跑得飞快,屁股生火了一般!”
    夏昭衣笑着将缰绳递去。
    “我最初还在想,他身手会不会在我之上,这家伙倒好,直接便跑了!二小姐,他们好歹是杀手,竟被你给吓成这般!”
    “不是怕我,这些杀手不畏死,畏得是枉死。”
    “若不是肃河县所约时间快近,当真还想随二小姐再追他们,这几人,丧家之犬一般。堂堂国之杀手,混成如斯模样!”
    夏昭衣莞尔:“你说得对,肃河县时间快近了,不好让夏叔他们多担忧,我们动身吧。”
    “嗯!”
    肃河县盛产白瓷,位于华州西南,与盘州北面几座乡镇接壤。
    越过武河坡的祖水河,就是华州。
    因为华州四分五裂,流民成海,乱兵成盗,所以江南兵营在这方圆三十里多处设关,要想横渡祖水河,只能从江南兵营唯一开放的祖水渡口,乘船而过。
    夏昭衣和詹宁连着一日一夜,一路往祖水渡口而去,沿路见到大量往西北方向赶路的百姓。
    巧得是,还遇见了两个老熟人。
    天空阴沉晦暗,江风凛冽,渐渐飘下雪花,夏昭衣和詹宁牵马等在一座包子铺前,一个简素衣着的男子上前同他们问安,夏昭衣回过头去,便见不远处的茶楼上,辛顺先生笑容可掬,冲她遥遥一拱手。
    聂挥墨站在他身旁,面容冷峻,一双黑眸幽深,常年一身黑衣,高大健硕的身形,一个顶得上两个辛顺。
    夏昭衣本平和淡然的心情瞬息转凉。
    “二小姐,故人呐?”詹宁问道。
    “算不上是,并未多熟。”
    “姑娘,我家爷请姑娘喝一杯温酒。”男子恭敬说道。
    “走吧。”夏昭衣利索说道。
    到底因白氏,欠了一份承诺。
    瞧见少女牵马走来,辛顺先生笑道:“阿梨姑娘是信义之人,果真来了。”
    聂挥墨的俊挺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将军,不悦?”
    “她一见你我,脸都沉了。”
    辛顺不知说什么:“……哈,哈哈。”
    踩着结实的柘木梯上楼,跟随男子进到雅间,辛顺迎来:“阿梨姑娘,许久不见。”
    “先生有礼,”夏昭衣说道,转目看向聂挥墨,“找我何事?”
    因着赶路方便,她一身中性装束,娇美面庞英气十足,清爽冷冽,不辨雌雄,那双眼眸便显得越发精神明亮。
    聂挥墨已端坐在席,黑眸沉沉:“当初泰安酒楼所说交易,姑娘应不曾忘。”
    “想好要杀谁了?”
    “坐。”聂挥墨道。
    酒案长方,宽阔明洁,岸上菜肴未齐,精致壶盏倒是摆了一道,未曾用过。
    夏昭衣过去在聂挥墨对面坐下,随从又送来两张包绵方凳,辛顺坐于聂挥墨左手旁,詹宁在夏昭衣的右手边入座。
    “阿梨姑娘此行,要去哪?”辛顺问道。
    “衡香。”夏昭衣面不改色地说道。
    “衡香?”辛顺摸须,“那怎么会走祖水渡口?”
    “为何不会?”夏昭衣问。
    “这祖水渡口只用于渡江去华州所用,此地军商勾结,渡江一次,费用极贵。故而很多要去华州的百姓,多数选择去佩封或先贤古郡,顺着祖水河的上流,洞江北上。要么便继续东去,去到醉鹿,再从郭庄江口进到华州东南部。但华州八乱四争之地,若非不得已要去,多数人都不会去。姑娘却是相反,去衡香,反而经此祖水渡口?”辛顺说道。
    夏昭衣笑而不语,明眸如水。
    辛顺顿了下,也笑:“哎,阿梨姑娘不想说,我不当问的。不过阿梨姑娘,既然在此一遇,我们便交个朋友吧。”
    “你家将军这要吃人的模样,可不像是要做朋友。”夏昭衣说道。
    辛顺和詹宁朝聂挥墨看去。
    阴沉着脸的聂挥墨一顿,遂一扬眉,正襟危坐:“本,本将不好吃人。”
    “这,”辛顺朗笑,对夏昭衣道,“将军为大将,不怒而威,便是这神情了。”
    “画下来贴在门上,正好可以做个退煞生人的门神。”夏昭衣道。
    辛顺没接话,尬笑着看向聂挥墨。
    聂挥墨唇角微勾:“此次与姑娘见面,我半字不多言,倒是姑娘出口利齿,先对付我了。”
    “我与将军之间并非次次清算,是次次累积,将军此次不言不语,不表示此前那些所行所言就不存在了。”
    聂挥墨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说这话,真要细算起来,他们两个人之间,亏得是谁?
    他没打赢她,也没吵赢她,现在她这话,倒像是她吃了大亏一样。
    辛顺圆场:“哈哈,这……姑娘,在这盘州我们都能一遇,实为缘分,回想这大半年,我们几次遇见,都是缘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都是常年在外走动,居无定所之人,偶尔碰见几次,尚还沾不上缘分二字。”夏昭衣道。
    聂挥墨面色比之前还要冰冷:“看来姑娘是不会好好说话,定要张牙舞爪了。”
    “我张牙舞爪是什么模样,聂将军比谁都清楚,你觉得,我现在是张牙舞爪么?”
    “姑娘的口舌可是刀子做的?”
    “将军谬赞,以唇为剑,以刀为舌,那是史官和文士,我远不及他们言辞锋芒锐利,可不敢高戴此帽。”
    聂挥墨收拢手指,拳头梆硬,此女,好生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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