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俘兵这种事并非没有听过,除却买卖,古时厉害嚣张的军师甚至还敢七擒七纵。
    只是这些事,传闻里听听即可,这眼下,他们都还没正面开打, 对方就捉走了自己八千三百一十二人,还跑到阵前叫卖
    “欺人太甚!”陈西华叫道。
    齐咏面上也要挂不住。
    “买是不买!”高舟大声道,“不买我可就走了,过了这村,便没这店!”
    “岂容尔等猖狂!”陈西华大怒,“衡香府在即,尔等识相点,便立即交还我兵马, 否则我大军一入衡香府,休怪我不留余地!”
    “将军,莫激怒他!”齐咏忙道。
    高舟哈哈大笑:“你可真是说笑了,衡香府非我家,非我占地,你要便拿去就是,我等只求富贵!而你得了衡香,却损兵八千余人,回去拿什么和焦进虎交代?切莫忘了数月前之战,田大姚杀了你们多少兵马!这位将军,你们还经受得起损兵折将吗?”
    陈西华胸口一痛,抽出刀来:“小贼休要猖狂!”
    “将军!”齐咏咬牙叫道。
    “谁没有刀?!”高舟亦抽出兵器,对着他们,“自己的兵都不救,还在这边叫嚷,你这厮当什么大将军?你回家拉牛种田挑大粪去!”
    “你,你!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涌上来, 陈西华被气呛了。
    “你呢?”高舟看向捏着把羽扇的齐咏, “你可说得上话,若是说得上,你且上前!”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齐咏。
    齐咏沉了口气,转身让自己的随从牵来坐骑,他翻身上马而去。
    “如何称呼?”高舟问。
    “在下齐咏,齐心之齐,歌咏之咏。”
    “看你模样是个军师,倒是没什么名气,焦进虎兵败连年,不知可否有你一功?!”
    齐咏自诩冷静自持,定力非凡,这会儿手都在抖了。
    “这位高郎将,你是武将,不是文官,口舌必不用这般犀利。”
    高舟嗤声:“说正事,八千三百一十二个俘兵,你们是不打算管了,还是决意要买?不过我家二小姐说了,多拖一刻, 多涨三两, 眼下我与你们这番对话,我看差不多要十三两一人了!”
    “高郎将且慢!我等出来匆忙,只为收复衡香,哪来足够银两呢?”
    “可以写张欠条!”高舟抽出一筒卷轴,扬手抛了过去,跌在颜迅和齐咏身前两步外的草坪上。
    后边一个兵卒快步跑上来,从地上拾起卷轴,递给齐咏。
    卷轴里边当真是纸笔,那笔是干的,需要沾点口水,而纸,则是白纸黑字的欠条。
    果然是欠条!
    字迹疏阔洒然,俊逸又优雅,当是一手好字,可内容着实气煞人。
    落款,夏家军,阿梨。
    “不签!定鑫,不能签!”陈西华虚弱地说道。
    “不签,你的兵可都看着你呢!”高舟叫道,“老匹夫,领兵打仗,兵当如手足,如亲生兄弟!兄弟有难,便抛头颅洒热血,誓要保兄弟安康富贵!可你瞧瞧你,几万两银子抠成个什么模样!区区十两银子买一条人命,岂能不划算?”
    “你闭嘴,你住口!咳咳咳,咳咳咳咳”
    陈西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保重身体!”齐咏冲他叫道。
    回过头来看欠条,齐咏的手抖得跟陈西华的肺几乎没有区别。
    欠条上说,人可以押着,早日去取银两来赎,一日饭钱算二十文,早点赎人,早点结算。
    以及,欠条最后还有非常关键的一个信息,便是他们不会将此事外说。
    这一点,齐咏自己都没想到。
    诚然,如果这件事真的外传,不说他们,整个三州之兵,脸面都丢尽了。
    这些年因为一次次想打佩封,一次次被逼退回来,恩义公的脸也在天下丢得差不多了。如今若是再丢这么大的人,恩义公震怒之下,朝堂上一连片的人可能都会被波及,到时候又是几十颗脑袋要掉。
    而他齐咏的脑袋,定在其中。
    齐咏闭上眼睛,深呼吸数口气,低下头去,在纸上签字。
    而后画押。
    “定鑫!!”陈西华一声哀嚎。
    卷轴被兵卒送回到高舟手中,高舟看了几眼,满意点头,道:“尔等便退兵,速回三州取银子来领人吧!”
    “退兵?凭甚要退?我等是来取衡香的!”陈西华暴躁,“衡香既不是你们的地,那就滚蛋!”
    “你这老东西给我住口!”高舟冲他道,“我看你根本不想救你的兵,你千方百计试图把我激怒,好让我把他们杀了,正好省了你的银子,好一招借刀杀人!你的兵给你卖命,你就如此薄凉无情?呵,我是你敌军,我都瞧不上你,你也配当我夏家军的对手?啊呸!”
    “你,你这厮噗!”陈西华一口浓血自胸腔中吐出,跌下马背。
    “将军!!”
    “将军!”
    众人忙围过去。
    齐咏被吓到,快速打马回去。
    “齐军师!”高舟叫住他。
    齐咏回头朝他看去:“高郎将请说。”
    “带兵回去后你们悄悄取银子来领人就是,我们二小姐说不会外传,便是不会,除却天下人,你们的呢一共焦进虎,他这辈子也都不会知道此事。”
    齐咏眉心轻皱,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了。
    高舟说完,掉转马头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夕阳快要燃尽最后一似余光。
    幽微的天幕下,齐咏看到远处坐于马背上的少女。
    她穿着暗红色劲衣,一马当先,动也不动,旷野起得风从她身上掠过,扬起她秀逸清爽的马尾。
    齐咏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次出兵衡香,败得一塌糊涂。
    甚至,都还没有跟对方正面交战与碰头。
    “高郎将!”齐咏忽然大声喊道。
    高舟还没走远,勒马朝他看去:“何事?”
    齐咏顿了顿,问道:“如果我等未去孤山和三汤岭,也未转道西南,一路从东去往衡香,我等将遇什么?”
    “那我们就在衡香东边等你呗!”高舟说道,不明白一军之师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齐咏心底发颤,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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