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庐乡的乡长和乡绅们此时愁白了头发。
    他们聚在拜庐乡破败荒弃的大祠堂外,门前守卫不放行,他们一群百来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送去的饭菜被里边留下了,不说半句赏赐,连一声回话都没有,只有守卫出来让人走。乡长乡绅们不走,守卫也没有赶人,只是不放行。
    祠堂外黑黢黢的,唯一的光亮是祠堂内的空地上亮着一盏灯笼,周围一片无光。
    虫鸣在田边啾啾,偶有青蛙呱呱路过,河京五月上旬的夜还没到燥热难耐的地步,那风一起,竟还有些冷。
    老乡长双手拄着拐杖,愁眉苦脸。
    真要说他们来这里是为什么,老乡长自己都说不清,就是不踏实,焦虑难眠。
    京城里出了很大的事,他们消息闭塞,打听不到具体的,但知道,是了不得的翻天大事。
    现在,拜庐乡这十村八店的又来了千军万马,谁能不慌呢。
    便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奔回,一路畅行无阻,直奔大祠堂。
    祠堂前的男人们赶忙围过去,纷纷大声问发生了什么。
    因这番动静,祠堂里出来几个军官模样的男人。
    别的人老乡长不认识,但是一眼能够认出毕应。
    “毕将军!”老乡长叫道,“毕将军!”
    毕应看了看他们,跟身后手下低声说了几句,身后手下领命,从祠堂里出来。
    “老乡长,”手下近了说道,“我们将军说,你们如果再留在这里,就要动用军法赶人了。”
    “这,这凭什么!”老乡长愤怒,“这是我们拜庐乡的地儿!”
    “这儿如今已是兵家重地,我们将军只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若还不走,就只好请你们走了。”
    请这个字,被他特意加重语气。
    众人大怒,一群男人围上去要说法,守卫们以手中长枪拦住他们,不准上前。有几人过于激动,忽然对守卫们动手,现场一下子大乱。
    忽然,拜庐乡男人们里有人高喊:“士兵来了,军队来了!”
    见远处真的跑来一大群士兵,拜庐乡的男人们掉头就跑。
    慌乱里,往东南西北去的都有。
    有几个跑慢了的被现场守卫抓住,刚赶来得士兵们也不客气,追上去抓人。
    乡长一把老骨头,被一众乡亲几乎架着跑,他们这一伙儿人跑出去很远很远,确认身后没有追兵了,众人停下休息。
    “呸!”一个男人骂道,“在我们的地盘上这样撒野!”
    “就是,这不是咱们的家吗?”
    “看着都是个人物,实际上个个不是东西!”
    ……
    众人骂骂咧咧,骂着骂着,有人小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几个人低头看地。
    一人忽然趴在地上,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着地面。
    听了一阵,他的神色大变:“你们听听看!”
    好几人都趴了下去。
    老乡长却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起身,目光一眨不眨地看向远处。
    “都起来,”老乡长语声凝重,“你们看。”
    乡人们从地上爬起,看向远处奔来得兵马。
    一人喃喃道:“又是军队……”
    “嘘!”一人叫道。
    眼尖的人很快发现,这些不是毕家军的制甲。
    拜庐乡地处旷野,在河京和熙州交界处,此地经常有兵事走动,对于附近几大州省的兵种制甲,他们不说全部认识,但一半以上都是极为眼熟。
    乡长很轻很轻地道:“来者不善……”
    尚还有百步时,为首男子放慢马势,逐渐停下的坐骑缓步走到他们跟前。
    乡长握紧拐杖,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月光这时又半露一弯,天地间的视野再度变好,为首男子的眉眼也变清晰。
    望见他的五官,乡长等人睁大眼睛,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
    夜色苍苍,月华微茫,四面风声清啸,远空的山与云都成了夜色的垂帘。
    男子勒绳坐于马上,幽潭似的乌玉黑眸自众人身上冰冷扫过,落在乡长身上。
    面目极其冷峻,却也极其俊美,剪月为颜,熔玉成骨,摘星作眸,偷白自雪,墨缎似的马尾被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亦拂眉扫额,清寒料峭。
    一柄长枪斜背于他端挺的背嵴后,长枪上的寒光熠熠夺目,更增其冰冷和杀意,似阴司夺路而出的修罗阎王。
    老乡长一时连怕都忘了,愣愣地看着他。
    沉冽开口道:“此处可是拜庐乡?”
    老乡长缓过神来:“你们……是何人?”
    沉冽继续问:“夜半三更,你们这一行人预备去哪?”
    老乡长捏紧手中拐杖,求助般地看向两旁乡亲,其中一个还是附近村庄的村长。
    沉冽见他模样,问回之前的问题:“此处,可是拜庐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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