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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柏灵被囚禁的第二天,曾久岩一早便亲自带人去了柏家的院落,将柏家父子的行装,连同柏世钧最宝贝的书稿,一起接进了自家的侯府。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进了陈翊琮的耳中,他迟疑了片刻,没有阻拦。

    之后,曾久岩几次求见,陈翊琮亦拒绝了。

    日子波澜不惊地往后推了两日。

    大部分时间里,陈翊琮仍旧在与朝臣博弈,数不清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永远有骂不完的人和生不完的气。

    但这样也好,这样就不必停下来。

    不停下来,就不必去想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衡原君那边的安排,陈翊琮没有再干预,既然衡原君立下了三日之约,他便应该在今天入夜之前抓住韦十四,给自己一个交代。事实上,之前衡原君就说过了,韦十四畏光,而今日大晴,宜抓捕。

    然而事到如今,陈翊琮已经有些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皇上,”卢豆在一旁轻声道,“午时快过了……”

    陈翊琮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这是他每天中午两刻钟的午休,很短,所以不会做梦。

    他看了一眼窗外,午后的日光正是最烈最烈的时候,投在琉璃瓦檐上,耀出的光照得他眼睛生疼。

    陈翊琮立刻将目光收了回来。

    卢豆这时将刚刚沏好的茶递了过来,陈翊琮饮下一口,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更衣,时候不早了,朕得去一趟内阁——”

    “皇上,今儿个没有例会,”卢豆在一旁提醒道,“您忘了,孙大人把日子挪到明天了。”

    陈翊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没有例会……

    他看了看案头堆积的案卷,一时又没有心情去看。

    若是往常,突然这样多出来的浮生半日,他多半就会跑去小院和柏灵坐一坐。

    然而如今,要去哪里呢。

    卢豆犹犹豫豫地望着皇帝,像是有话要说,陈翊琮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奴婢斗胆,知道皇上现在不愿听小院那边的消息……但……”卢豆眨了眨眼,流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说吧。”陈翊琮淡然道。

    “……其实昨儿就想和皇上说,但见皇上一整天没个歇下来的时候,也就舍不得……”卢豆低声道,“柏司药在小院里,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

    陈翊琮的呼吸忽然凝滞了片刻。

    他看向卢豆,“人还好吗?”

    “柏司药还年轻,这么饿上两天,自然也不会伤着什么……但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就说不准了。”卢豆说得有些磕绊,“司药说,她想见您,在见到您之前……”

    未等卢豆说完,皇帝已经飞身下了地,他两三下披上了外衣,一面束着腰带,一面大步往外走。

    “皇上!斗篷,斗篷!”

    ……

    北镇抚司在平京的郊外有一处巨大的空地,地面上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砖。

    那里是专门用来给鸩狱里的凡人行刑的,一些特别的刑罚——譬如车裂,就需要一个能容下马匹奔驰的场所。

    不过这一片空地,不仅拿来车裂绰绰有余,它甚至大到足以拿来当作一处马场。

    地面上许多地方都被晶莹的积雪覆盖,完全看不出旧日里留在砖面上的血痕。

    韩冲潜伏在暗处,静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时不时闭上眼睛缓一缓。

    他曾听闻,极北苦寒之地,有一种病叫“雪盲”,即是人在日光耀眼的雪地中行走,眼睛被阳光灼伤,于是暂时失明。

    南国一向没有什么大雪,过去他曾觉得这一切难以想象,然而此刻面对眼前近乎荒野的空地,韩冲笑了笑。

    今日的阳光,着实是耀眼。

    自从两日前韦十四逃走,北镇抚司便下令对其发起了通缉——不过韩冲本来也就没有指望锦衣卫们能够抓住这只身轻如燕的暗卫。

    与对韦十四的通缉并行下发的,还有对柏灵欺君的“严惩”。

    这当然是一个假消息,但却是陈翊琮亲自向下传达的。

    一整个北镇抚司的刑名忙碌了几日,建构了柏灵二十多条大罪,最终裁定,要在今日将柏灵解送于此,腰斩无赦。

    这个消息属于“绝密”,除了镇抚司内部几个相关的官员知晓外,几乎不对外透露分毫。

    郑密不知道,孙北吉不知道,曾久岩也不知道……

    但韩冲相信,韦十四会知道的。

    如果他连这个都打听不到,那就不是韦十四了。

    一个与柏灵身型相近的女孩子被麻袋套着头,缓缓地从石场的一角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在她身后,胳膊和脑袋差不多粗的刽子手推搡着,将她带去刑台。

    每往前一步,女孩子浑身都在发抖,她呼出的白气在日光下浮升、消散,眼泪沁湿了麻袋的下沿。

    韩冲目光冷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目前他还完全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

    监斩的一切顺利地推行着,只是免除了身份确认的环节。

    那个女孩子两手被捆,被按在铡刀的刀口下——她的嘴巴应该是被人封了起来,至死也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号,说不出半个字。

    刽子手站在一侧,高高地握住铡刀一侧的刀柄。

    韩冲亦旋即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

    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放慢了,随着刽子手一声厉呵,他握着刀柄的手开始狠狠下砸。

    就在此时,在刽子手斜后方,约莫七八步的地方,有白衣人从雪地中突然暴起,击退了行刑中的刽子手。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那人匕首轻挥,精准地斩断了女孩子手腕上的绳索。

    刽子手的惨叫声,铡刀被推翻的滚落声,白衣人短促而迅疾的挥刀声……种种声音交织着午间的寒风。

    白衣人才要带着女孩子离开,强烈的直觉便让他迅速挥刀转身——

    韩冲的重剑带着千钧之力从天而降。

    刀剑铮鸣!

    韦十四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瞬间咬紧牙关,在他身后的女孩子此时自己摘下了头上的麻袋,将塞在口中的布团丢了出来。

    望着眼前的对峙之势,女孩子被吓得说不出话,韦十四才要回头对她喊“向北!”,就对上了她那双陌生的眼睛。

    韦十四心中一惊。

    ——不是柏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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