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因这事太难开口,他不知该从何说起,略微想了想便问:“你信有人能知道前世之事吗?”

    “信!”

    她答得太快,方泓墨有点出乎意料,仔细瞧了瞧她脸上神情,见她没有笑,而是十分认真地望着他,才接着道:“我记得自己的前世,还是过得十分糟糕的一世……”

    他缓缓地说着,把前世自己所经历的事,所相处的人,所犯过的错,那些悔恨与遗憾……都一一道来。

    赵晗一句也没打断过他,只静静地望着他,默默地听着,时不时了然地点头。

    其中有不少赵晗自个儿也猜到了六七分,只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让她对他过去的事了解得更为明晰。只有在听他说前世与赵采嫣成亲那段时,她才不由惊讶地反问了句:“原来是采嫣?”

    方泓墨听她语气不对,挑起眉梢重复了一遍:“原来是采嫣?”

    赵晗心说她难得吃回醋还弄错对象,摆了回乌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猜肯定是云英呢……”

    方泓墨听她说起云英便想起子毅,眼神不由黯了黯。

    今生云英会与阿晗如此投缘,是他所想不到的。前世云英和阿晗没什么来往,前世的阿晗似乎与如今成为他妻子的阿晗很是不同,虽然温婉柔和,却沉默寡言,甚至略显木讷,云英是不喜这种性子的。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泓墨又说起婚后长久冷落赵采嫣,赵采嫣转而与泓砚有染,还有了身孕,被休后自尽身亡,竟也重生了。

    赵晗追问了句:“前世的赵晗是泓砚的妻子?”

    方泓墨点头,留意到她没说“前世的我”而是“前世的赵晗”,这说法略显古怪……

    赵晗再回想赵采嫣对自己的敌意如此深重,原来不仅是因为前世的赵晗是方泓砚之妻,更主要的原因,大约还是因为自己与泓墨成婚后,除了最初一段时候两人之间有隔阂,很快就变得日渐融洽,泓墨亦时时维护自己的关系吧?比较赵采嫣那时所受的冷遇,她若是不嫉恨自己倒是奇怪了。

    方泓墨见她不语,便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真的能信?”

    赵晗微微一笑:“我不是答应你会信么?”

    “别笑。”方泓墨郑重说道。

    她不是盲从盲信之人,却对他重生之事包括赵采嫣也是重生的接受得这么快,他只怕她把这一切全当成戏言,便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正朝着自己,凝视着她的双眼问道,“你可是真的相信?”

    赵晗敛去笑容点点头,忽然下了决心:“我真的信你方才说的一切,只因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对你来说更离奇,你能信我吗?”

    方泓墨凝视着她,默默点头。

    赵晗的目光穿过他,望向某个遥远的所在:“我原本不是这一个赵晗。”

    他讶然地扬起眉头,望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我原名虽然也叫赵晗,却活在与这儿有点不一样的世界,技术更发达的……”她顿了顿,觉得这样不好解释,便索性换了更直接的说法,“我年纪轻轻也死了,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成了赵家的二小姐,与我同名同姓的女子。”

    方泓墨却很容易地明白了:“你也记得自己的前世,只不过你的前世与我不同,是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你不是我前世所知的那个阿晗。”

    赵晗愣了愣,不由失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是,你的前世与今生是同一个人,周围的亲人也好友人也好,都还是同样的那些人。可我却成了一个陌生人,周围的亲人友人,也全都不是我所熟悉的了。”

    “因我也有类似经历,对你说的话也能真的相信。”

    方泓墨终于明白为何她的性子与原先的赵晗不同,他起初只以为是前世他不够了解她的缘故。到了后来两人间的牵绊与眷恋越来越深,这不同之处便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在一边。

    他眸光转柔,轻声道:“阿晗,你很想念他们吧?”

    他的重生,于他来说,是一场极其难得千载难逢的机遇,让他有机会从头来过,弥补对家人亏欠之处,改正曾犯下的错,避免失去最重要的那些人。

    可她的重生,于她来说,是场大灾难,莫名横死,苏醒过来后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熟悉的父母亲人远在无法企及的地方,更要面对满怀敌意的嫡母嫡姐,时时刻刻的处处为难了。

    赵晗忽然鼻子酸楚起来,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能有人让她倾诉这些,她虽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他却能懂当初她的辛酸与不易。人生难得一知己,亦难得有情郎,她却两者兼有了,实在是幸运。

    她弯弯嘴角,将头靠在他肩窝:“很想很想,可我只敢在夜里想,因为想起来就会哭,早晨起来喝碗有着熟悉味道的粥,也会想哭。”

    “以后别只在夜里想了,别一个人哭。”方泓墨轻轻摸着她的头顶,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

    赵晗吸了吸鼻子:“如今想起来虽然还会难过,会很怀念,却不会哭了,我有昕儿与曦儿,我有你,有父亲母亲……你们都是我的亲人,都待我那么好,我已经没那么孤单了。”

    毕竟穿越来也有快两年了,她的思乡之情没有当初那么难以排遣了,短暂的惆怅过去后,她开始诉说自己原先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憋了许久没法与人说这些事,一但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了。

    方泓墨听她说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离奇事情,但就像她选择相信他一样,他也选择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既然已经坦诚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赵晗状似无意其实有心地提及,自己所在的时代,男女地位相当,并无尊卑之分,按着律法只能一夫一妻,别说女子只能从一而终,就连男子纳妾都是违法的,更别说养外室或是通房丫鬟了。

    方泓墨是多机灵的人,闻言便挑眉看着她,双唇微弯似笑非笑道:“你便直说吧,你不许我纳妾。”

    赵晗并没笑,认真地对他道:“我并非是不许你纳妾。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自小接受的观念,便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无第三者存在。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对我热情不再,想要纳妾,我未必就不能容她,但我的心一定是被伤透的,你若是想象一下我与其他男子卿卿我我的场面,就能明白我那个时候心底的感受。”

    方泓墨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阿晗,我经历这两世人生,明白珍惜身边人有多重要,我绝不会故意做让你伤心之事。其实当初父亲领黄姨娘进门,母亲很是郁郁了一段时候,最后只是无奈接受。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别说今生,若是还能有来世,我一定还来找你,若你不肯信我,我可以发誓。”

    赵晗浅笑着摇头:“我不要你发什么誓,山盟海誓只是你当前的心意,管不住以后的人心变迁。我只望你在某一天想要纳妾之前,想一想我会有的感受,除此无他。”

    ?

    两人这一通长谈,直到赵晗听见方泓墨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才打住,一抬眸发现天色已暗,才明白说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她万分懊悔道:“我都没留意,你从外面赶回来直到这会儿还没吃过东西呢!你饿了怎么不说呢?”说着赶紧起身,开了门叫来从露,让她传饭。

    方泓墨叹口气道:“我见你说得开心,不忍心打断你,只能自己忍了。”

    赵晗哭笑不得:“这些话以后也能说,你何必忍着饿听?”

    他笑了:“说笑而已,我倒也不是存心忍着饿,方才是真没觉得饿。”说到饿这件事,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这么老半天,曦儿不用吃奶么?还是他如今一顿能隔这么久不吃了?”

    赵晗见他能自发地关心起曦儿来,心里十分宽慰:“你落水后,我为了找你离家两天两夜,他熬不住还是吃了乳母的奶,方才大概是周妈妈见我们还关着门说话,就让乳母喂他了。”

    而她连着几天不知泓墨生死,身心交瘁,又连着两天不曾哺乳,乳汁少了许多,以后曦儿多数都得吃乳母的了。

    方泓墨闻言连连点头:“很好,很好,非常好!”

    赵晗讶异地扬起眉头:“什么很好非常好?”

    “以后你再也不用被这小子霸占一整夜了。”方泓墨只要想一想就心情愉快。

    赵晗无语地白他一眼,还以为他是因为曦儿不会因挑食而饿着感到高兴呢,没想到这人想得却是这茬,简直枉为人父啊!

    很快饭菜上齐了,因泓墨在冷水中呆了许久,赵晗让厨房做了补中益气暖胃的羊肉汤,也让从霜给开诚送了一大碗过去。

    两人坐着吃饭,谈论着以后的安排。

    方泓墨这回遭劫落水已经耽搁了许多天,又急着赶回来报平安,此时若再去明州,就来不及赶回来过年了,索性等过完年开年后再去了。且陆九这场劫案,很可能牵扯进子毅,方泓墨与常开诚亦要留在淮京作为证人。

    赵晗轻声问他:“你说子毅会不会也是……?”

    因有丫鬟在旁,她不便明说,但方泓墨一听便知道她问的是子毅是否也重生了。

    其实他早在泓砚提及子毅也被陆九所杀后,就考虑过此种可能。但若子毅挟带上一世的回忆与恨意重生,恐怕早就对自己下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更何况他前世被陆九所害,今生怎可能再将自己把柄交予陆九之手,给他敲诈自己的机会?

    他缓缓摇头:“应该不是。”

    说到此事,不由得让人心情沉重。方泓墨沉默下来,赵晗便也不再提这事,只与他说些昕儿曦儿的趣事来听。

    ☆、晋江独发

    陆九身受重伤,昏迷两天之后醒来, 却因太过虚弱无法提审, 直到四天后京兆尹才升堂审讯。

    陆九一发现自己被关押, 就想着怎么推卸抵赖, 但谢齐修发现他时, 他怀中还藏有方泓墨给的三万两银票, 他早就想好以跳江作为逃脱后路,怕跳江后银票泡烂, 趁着众人厮杀时, 将银票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 这下便成如铁物证, 又有方元与其他劫匪等人证,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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