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大海无垠。
    除了天上自在飘逸的白云,和远处一座隐隐约约的岛屿轮廓以外,苏微云的视线里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
    他虽已多次看见大海,但还是不得不惊叹海洋的广阔与博大。
    ——小老头这个人岂非也和大海一样,博大广阔,深不可测?
    一位少年人在船头眺望,风浪平静,水波不兴。于是他对着苏微云道:“苏大人,马上就可以到了。”
    苏微云依然是按照常无意的方法,先找到一个中转点,然后由上面的人带领,开船驶向无名岛的。
    即使人人都知道,在紫禁之巅,他和小老头大战了一场,但是一路上的无名岛众仍对他恭恭敬敬,没有半点敌视。
    “你们的小老头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苏微云对着身前的少年人问道。
    这个少年人已是当初狼山上面的“嬉狼”们留下的第二代。
    岁月变迁,光阴似箭,有时不觉竟如此之快。
    少年人回答道:“岛主大人回来之后,也没有干什么。他每天修花剪草,拨弄机关,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也没变化。”
    苏微云道:“看来他果然很有闲情雅致。”
    少年人想了想,又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我上次去他的花丛里面,竟然迷了路,我以前也常常去那里捉迷藏的,却从不曾遇见过这种事情。”
    苏微云笑道:“江湖路险,迷路是在所难免的。可只要迷途知返,一切就都还是来得及的。”
    少年人一脸尊敬地看着苏微云,道:“多谢苏大侠教诲。”
    两人聊着,船已开到了岛边。
    岛上遥遥站着四人,似是接到了消息,正在迎接苏微云。
    苏微云下了船,四人走过前来,原是小老头、宫主、金九龄与贺尚书四位。
    “苏大侠远道而来,然而敝岛甚小,容不得大客,还是请还吧。”
    小老头开口便如是大声说道。
    一向多礼好客的他,这一回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来,实在令人讶异。
    苏微云却笑道:“你我二人当时赌约说好,须我输了,方再不上岛。而今我胜,如何你又不要我来?”
    小老头道:“你胜了,我自将‘绣花大盗’所夺金银都还与你,你也确实可以上岛。”
    “但你上岛归上岛,无名岛欢不欢迎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微云道:“看来你们是很不欢迎我的了。”
    贺尚书正色而视,严肃道:“正是,苏大侠还是请回吧,我无名岛根本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原先苏微云的属下贺尚书居然也想要叱退他。
    苏微云却已走到了岛上,神色不改,说道:“无论你们欢不欢迎我,我还是要来。因为我来不是看你们的,而是想见一见宫九世子。”
    小老头道:“见宫九?你见宫九做甚么?”
    苏微云道:“平南王造反之事,闹得人人皆知。皇上有命,委派我造访各路王侯,以探其心,若有不忠,可先斩后奏!”
    他话声说出,金声玉振,朗朗如钟,甚至让人感觉是星月在天,永恒转动,照耀四方。
    宫主、金九龄和贺尚书都不由为之一慑。
    小老头却仔细地盯着苏微云,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仿佛是从宇宙深处而来,直投在心。
    众人无言。
    海浪“哗哗”地扑来,风中带着春天的暖意。
    就在船上的陆小凤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小老头终于收回目光,说话了。
    “你真的想见宫九,就和我来!”
    ·········
    有名大殿。
    有名大殿之门常年难得一开,苏微云却已进入过两回。
    这一次大殿又开了。
    殿中只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最上面的主座还是替宫九留着的。
    小老头道:“要见宫九,本不必开此大殿,然而你既是皇上亲派而来,礼节便不可免。”
    苏微云道:“既知皇上诏至,为何宫九世子还不到来?”
    小老头道:“我已遣人去请他,想必不时便至。”
    二人静坐而待。
    盏茶工夫后,苏微云忽然道:“前番与你在此地较技,损坏银桌一张,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他说的上一次来,在有名大殿中发生的大战。
    小老头道:“不要紧。你以绣花针将铁锥之尖贯入,正好我将之添些关窍,又做了一件暗器。铁锥攻出,被人挡住,还可射发其中暗藏的绣针,令人防不胜防!”
    苏微云道:“哦?岛主大人还有如此巧技,实在令我佩服。”
    小老头平淡地道:“也是多亏苏大侠那绝世的一针才有的此兵器,所以一损一添,二者相抵,苏大侠不必再内疚了。”
    苏微云道:“内疚虽不必内疚,然而却有些遗憾。”
    小老头道:“什么遗憾?”
    苏微云道:“我与岛主大人三番大战,均不分胜负,实在引以为憾。”
    他话说三句,终于表露出真正的用意。
    ——苏微云还想与小老头一战,以武论道,真正决出胜负!
    小老头却好似听不出来弦外之音一样,说道:“我也感到十分遗憾。”
    然后他便闭起眼睛,不欲再多谈。
    苏微云却紧追不放,问道:“那么何不一战?!”
    小老头道:“不好。”
    苏微云道:“为何不好?”
    小老头道:“天下神人稀少,你我若真的分出胜负,岂非又要少了一人?”
    此话说来寻常,话中包含的涵义却藏着杀机。这意思是分出胜负,便也必定见出生死!
    苏微云道:“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天下神人少一,又有何妨?”
    小老头叹息道:“我实在不愿见此景象。你可知我为何不欢迎你?”
    苏微云道:“请讲。”
    小老头睁开双眼,神光迸发,道:“只因你杀了玉罗刹!”
    苏微云道:“他先袭我,我怎不杀他?!”
    小老头道:“何不让他往西逃去?去年月圆之夜,在紫禁城中,我岂非也让了他一让?”
    紫禁城中,将小老头惊扰出来的乃是玉罗刹,玉罗刹也正是凭此机遇,突破神人的。
    苏微云也一直在想,以小老头的武功怎会让玉罗刹轻易离开,现在听来,原是小老头有意想让。
    “你故意让他突破的?”
    小老头反问道:“他突破境界,为我武林又添一神人,繁荣武宫,盛世加势,难道不好?”
    半晌之后,苏微云方道:“然而玉罗刹居心叵测,狼子野心,试图捣坏天下,此人绝不可留!”
    小老头道:“此等大才,终该为我所用的!”
    苏微云笑道:“他活着之时你尚不可用之;如今他已身死,你又何苦纠缠!”
    二人说着,门外忽有宫主走来。
    她说道:“九公子请苏大侠往流水阁中一叙。”
    苏微云问道:“他要我去,不自己来?”
    宫主道:“是。”
    苏微云又问:“他知不知道我是皇上派来的人?”
    宫主道:“知道。”
    苏微云又看向了小老头,说道:“看来宫九世子好像对皇上不太尊重。”
    小老头道:“他年纪还小,不太懂事。皇上一定会多担待的。”
    苏微云道:“天意难测,皇上真的会担待吗?”
    小老头淡淡地道:“天意难测。皇上若愿意担待,就只好劳烦你去流水阁见他;皇上若是不愿担待,也只好劳烦你去流水阁,替皇上赐罪于他!”
    “看来无论担不担待,我都是要多跑一趟的了。”
    “本来如此。”
    小老头已起身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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