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子里的水见底了,季妧接过面碗喂他。

    面叶擀的很薄,正适合久饿虚弱的人吃,而且还是白面擀的。

    谢寡妇这人,季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家孩子吃一顿白面她唠叨了好几天,给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小孩吃白面,倒是一点不心疼。

    谢寡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白面黑面!

    “你说你养他?季妧我跟你说,你可别犯糊涂!”谢寡妇有些着急。

    “你现在是啥情况?你当孩子是好养的?村里那么多人,咋就没人出头管这个闲事?你把事情揽过来,他们不会夸你一句半句,要是出了事,那可就有得说了,你是出力都不讨好!”

    “我做这事本来也不是为了讨好谁。”

    小孩一开始吃的比较急,还想抢季妧手里的筷子,抢不过去就想动手抓面,季妧这次没让他得逞,把碗举高高的,来回几次,小孩不再伸手,喂饭也容易多了。

    “那你这是何必?”别说谢寡妇,胡良和胡大成也搞不懂,觉得她别不是撞邪了。

    谢寡妇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你要是觉得他可怜,就抽空给他送点吃食,这离得又近,偶尔也能照应着,犯不上非得把人接过去……”

    “谢姨,你说的有道理。你为了我好,这我也都知道。但是……”季妧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想找个人做伴吧。”

    她这样说,谢寡妇一时不知道该接啥。

    这丫头,没了爹没了娘,又被赶出从小长大的家,她心里指不定多孤单害怕,却从不对别人说,这些天他们竟啥也没看出来。

    胡大成就道:“小妧姐,我们都可以给你做伴啊?”

    季妧嗯嗯点头:“你们都是伴儿,但是小伙伴越多越好呀。”

    胡大成还是不明白,却没人再说话。

    谢寡妇怕面不够,还下了两碗,季妧就喂小孩吃了一碗,大饥大饿之后,最忌暴饮暴食。

    季妧牵住小孩的手,准备回自己的窝棚去。

    也许是刚才喂吃喂喝的作用,小孩没有挣扎任她牵着,但有点僵僵的,看样子不太习惯和人肢体接触。

    胡家三口提灯把他们送到窝棚,谢寡妇一脸欲言又止。

    心知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季妧的决定,也不再劝阻,交代了两句记得栓门、有事别忘了知会一声,留下油灯,就领着两个儿子回去了。

    窝棚的房顶已经补上,墙壁漏风的地方,胡良和了稀泥也给重砌了一遍,经过这些时日,都干的差不多了。

    季妧满意的打量着算是焕然一新的“家”,胡良这个居家小能手,把米面这些东西都给归置齐整了不说,连床都给铺好了。

    她走到床沿坐下,目光落在小孩身上。

    从刚才进门开始直到现在,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垂着头,不动也不吭。

    季妧这样直白的盯着他,他都没有反应。

    从刚才一系列的行径来看,季妧知道这孩子并不傻,他的种种状态,倒有点像孤独性障碍,就是俗称的自闭症。

    季妧把他带回来,也不是一时善心大发。

    她被抬到破窝棚那晚,当夜起了高烧,口渴至极,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有人喂了她一碗水。

    那时她虽然怎么也睁不开眼,但意识和知觉都还在。

    她听出来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且喂她喝水的那人只有半截拇指。

    刚才她检查过,那死去老者的右手拇指,恰好只有半截。

    季妧不知道那晚他们为何会巧经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自己。但一水之恩,毕竟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

    季妧看着小孩,冲他吹了声口哨:“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眼皮动了动,还是不看她。

    “总要有个称呼,我叫你大宝,你不反对吧……沉默就是默认,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就叫大宝。”

    季妧丝毫不觉得这名字取得有多随意,自顾自的说道:“咱俩反正一个大煞星一个小怪物,都不受待见,索性做个伴,你没意见吧?……没有,很好。我对你呢,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尿床……”

    夜很深了,屋外虫鸣阵阵。

    破窝棚里的说话声持续了很久,季妧丝毫没察觉,其实她是个隐形话痨。

    第二天大清早,胡大成和胡细妹就送饭来了。

    谢寡妇想着季妧昨晚肯定睡不好,早上不一定起得来做饭。

    不得不说,谢寡妇真相了。

    昨晚一开始还挺和谐的,一个说一个听,结果临睡时小孩不知道触了哪根神经,死活不肯上床,季妧来拉他,他就往角落缩,最后好像被吓着了,哑着嗓子叫得不似人腔。

    季妧没有办法,只好退回去。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床上坐着,一个在角落里缩着,无形的僵持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季妧醒来时发现小孩也缩在角落睡着了,不禁挠头,看样子她果然不适合照顾孩子这种生物,这要才接过来第一天就给冻病了……

    小孩也醒了,季妧见他情绪还算平稳,就把他拉到了灶房。

    胡良修房子的时候,把胡家多出来的那口大水缸送这边了,知道季妧要回来住,昨天就担着水桶把缸灌的满满的。

    季妧拿出木柄制作的简陋牙刷沾上牙粉,匆匆刷牙洗脸后,就开始帮小孩洗漱。

    牙刷只有一个,季妧没有跟人共用的习惯,而且小孩明显对小木棍伸进嘴里鼓捣这件事有抵触情绪。

    别说他了,村里人大都没形成用牙刷的习惯,基本就是杨柳枝蘸上青盐,擦擦漱漱了事。

    季妧没办法,兑了点青盐水,怕小孩像昨晚那样咽肚里去,口头强调了好几遍,还特意示范了一遍给他看。

    小孩眼神往哪瞅,她就往哪凑,确保他听到也看到了,才把青盐水递到他嘴边。

    两片小嘴先是抿的紧紧的,最后拗不过,张嘴含了一口。

    季妧双目灼灼的盯着他,迟迟没有动静,就在季妧以为他已经咽下去了,他嘴一张,吐了出来。

    季妧长舒一口气,拿毛巾给他擦了脸,就把饭端到他面前。

    五岁的孩子,按常理说已经能正确使用筷子了,可他不仅不会使用,是根本就不会拿,亏得昨晚饿狠了还跟她抢筷子。

    季妧不知道他爷爷都是怎么教的,看他把饭拨的到处都是,只能认命的接过来,亲自喂他。

    他倒是乖觉,垂着眼皮张开小嘴,喂一口吃一口,一副很习惯被伺候的样子。

    季妧:“……”

    胡细妹趴在她耳边小声笑:“他真笨,小安小花都会拿筷子啦!”

    胡大成深表认同:“小妧姐,你真可怜!”

    被他这么一说,季妧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这一早上跟伺候小祖宗一样,操心又劳神,忙得脚不沾地。

    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早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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