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迈出堂屋门时,恰好听到东厢门打开的声音。
    两边房檐下都挂着红灯笼。稍微讲究点的人家,这个是要彻夜不灭的,不知关山夜里添了几次灯油。
    关山停在东厢门口,脚下就像生根了一样,虽眼睛盯着她,但眼神莫测,神情亦看不清。
    季妧伸了个懒腰,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头好疼啊……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听到这句自语声,关山紧绷的神情有所松缓,阔步走了过来。
    “还疼?”
    季妧一只手捶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关山微皱了皱眉,直接就进了灶房。
    “我先给你烧点热水。”
    油灯刚点亮,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趁他回身之际,季妧踮脚亲了下他的下巴。
    蜻蜓点水似的,亲完便退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眯眼朝他笑。
    “新年好啊亲爱的。”
    关山无比庆幸,此刻天还没有亮,刚点着的油灯,火苗影影绰绰。
    不然他实在没法保证,自己还能做到一如往常。
    “你都记得。”
    言下之意,刚刚为何要装作不记得。
    季妧心道,不这样怎么引你过来?
    刚醒那会儿,她其实只隐约记起前半段,之后发现嘴角破了点皮,脑子稍稍那么一联想,把后半段也串起来了。
    只不过七零八碎的,不连贯,也不清晰。
    她这边正遗憾呢,敢情关山还巴不得她断片儿。
    哼,想得倒美!
    正常情况下,人即便喝醉,头脑也是有几分清醒的,不但能记住醉后发生的一些事,也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只是会感到身体不受控制。
    真喝到断片儿,就算不大吐特吐,也会瘫烂如泥。
    以她昨天那些量,还不至于,不然哪还有精力折腾?
    但凡能酒后乱性的,七分醉里至少也有三分醒,不然乱的起来么?
    这个借口男人最喜欢用,但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若非自己色心色意,某些部件是上不了岗的。
    季妧昨晚确实喝多了,飘飘忽忽,大脑不受控制。
    不过借酒逞凶也是事实,她不否认。
    因为她实在受够了……明明能够感知到彼此心意,却仍要隔着一层窗户纸在那猜来猜去。
    太耗神了,不适合她。
    当然,照她的性子,当面锣对面鼓问出来才对,之前就是如此。
    但这次,她也不知为何,顾虑重重之下,竟有种患得患失之感。
    所以酒是个好东西,酒壮怂人胆嘛!
    酒精麻醉,热血上头,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将一切乱七八糟都抛开,问出一直想问又碍于种种原因没有问出来的话。
    但其实想想也挺后怕的。
    这要万一把控不好,再或者换个男人,那可就真要乱性了。不管她愿与不愿,至少当时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即便有意识残存也无法自主。
    好在,她面对的是定力非凡的关山。
    好在,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心里是这么想,出口却是另一番说辞。
    “原本是不记得的,谁知……”
    季妧坏笑着凑近,指了指嘴上破皮的地方。
    关山视线随之移动,紧接着目光微晃,强行稳住。
    “你这技术……”
    季妧正摇头啧叹,瞥见关山黑了脸,赶忙打起哈哈。
    “你放心,我不似那些喜欢赖账的男子,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说完,特别男子气概的拍了拍他的肩。
    关山的脸直接从黑色过渡到了五颜六色。
    对他负责?明明是他……
    脑中突然冒出季妧曾开过的一个玩笑——能够坐怀不乱的,要么怀里人太丑,要么自身有毛病。
    罢了。多说多错,不如保持沉默。
    但其实,季妧的技术也没有多好,他的嘴也破皮了,只不过是在里面。
    季妧犹不自知。
    “诶?我不记得自己睡前有脱衣服睡觉,你帮我脱得?”
    关山觉得温度有些升高的趋势,瞥了眼她窃笑的样子,胡乱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准备烧锅。
    季妧不依不饶。
    “先别忙嘛,我还有一处记不清……你昨晚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关山把舀水的瓢放下,回身看她。
    “不是都想起来了。”
    “独独忘了这句……”
    季妧无限遗憾的叹完气,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脱人衣裳都能说,一句话而已,你再说一遍呗。”
    关山故作不知她指的是哪一句:“昨晚说的话多了。”
    季妧立马道:“就是你把我扑倒前说的那句!四个字!”
    关山:“……”
    深吸一口气,将季妧拨转向门口,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推出门外。
    谁知季妧一个灵活转身,反把他按到了门上。
    垫着脚,叉着腰,气势汹汹道:“说不说!”
    眼见不遂她愿是不肯罢休了。
    关山无奈,伸手圈住细腰,把人往怀里一带,低头,凑近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起身时,似有意似无意的自侧颊擦过。
    “记住了?满意了?”
    季妧笑得跟朵花似的。
    “去烧锅吧么么哒。”
    说完光明正大回亲了下他侧脸,便脚步轻快的回了堂屋。
    关山摇了摇头,一夜未睡的疲乏顿消,眼中笑意浮动。
    饺子刚下锅,季妧就把大宝喊了起来。
    洗漱好正好可以吃,吃完天也差不多亮了。
    安静的村庄真正热闹起来,不用想都知道外面现在肯定是到处拜年的景象。
    季妧在村里,不管年龄还是辈分都排在后面,按礼要去给那些辈分大的人拜年。
    一家三口换好新衣,正要出门,有人上门了。
    竟是旺婶子、高婶子、冯六嫂、许二嫂等人……
    季妧示意关山把甲乙丙丁关进倒座间,而后把人迎进屋,端上糖果糕点招待。
    “婶子们怎么来了?按规矩,原该我去给你们拜年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因着你,今年都过上了一个好年,大家伙心甘情愿来给你拜这个年,瞧着吧,后面还有呢……”
    旺婶子这话一点不假,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拨。
    除了加盟胡辣汤的几户,剩下的多以之前的帮工为主,还有些是希望年后能给季妧帮工的人家,不少还是提着东西来的。
    如今在村里人眼中,哪还有什么长辈和小辈,季妧辈分再小,那也是个财神爷,比孟里正都要礼敬着。
    谁不想和她结好关系?
    就连苟剩婆娘和麻六姑都来了。
    不过季妧忙得很,顾不上和她俩讲话,其他人也不爱搭理这俩搅事精。
    她俩脸皮倒也厚,一直留到最后。
    好不容易熬到拜年的人都走了,正想上前套套近乎,谁知季妧手一伸,直接送客锁门,给的理由也冠冕堂皇。
    “乡亲们抬举,我却不敢拿大,该拜的年还是要拜的。”
    苟剩婆娘和麻六姑讪讪离去。
    季妧带着关山和大宝先去了孟里正那。
    孟里正也知道村里多数人都去给季妧拜年的事,洪氏刚还在院里说了几句酸话,没想到季妧出来拜年,第一个登的就是自家门。
    孟里正觉得甚有脸面,让洪氏泡了家里最好的茶招待,留她和关山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人。
    之后又去了以五爷爷为首的老一辈那,再之后是西河沟和谢寡妇家。
    刚从胡家出来,有个小孩气喘吁吁跑过来,说有人来村里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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